那是瓜果飘香的季节,正赶上了地里摘花椒的时候。姥姥带着妈妈李芳茹去地里干活,李芳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魏彦山。
那时候的李芳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花一般的好模样,而魏彦山彼时也还是青葱少年,稍微一看女同志的脸都要害羞半天。
哪怕只是跟李芳茹站在同一棵树前摘花椒,也紧张的一句话都不敢说。虽然两人是同一届甚至是同班的同学,却也并没有说过几句话,所以二人应该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相熟起来。
但二人顾着男女之防,说话接触也并不多,只道是两家的大人关系很不错,。
李芳茹的姥爷跟魏彦山的奶奶是同学,偶尔坐在一起闲谈,免不得要讨论起两个孩子来。那时候还是父母之明媒妁之言,两家老人看对了眼,撮合二人喜结连理。
那个时代结婚都早,李芳茹过门的时候也才19岁,放在如今也不过个孩子的年纪,便已为人妇。她性子软,遇上强势的婆婆李兰花,总是在气势上便弱一分,因此家庭地位便是一目了然,
彼时魏彦山在矿场上班,即便结了婚之后,每个月的工资也都是交给母亲李兰花保管,总结起来,有点像现在社会的妈宝男。想起来当初这位婆婆似乎除了不会半夜进屋子给儿子盖被子之外,别的事情该管的一件也不落下。
平日里除了下地便是调教媳妇做这做那,妈妈头一回做新媳妇,自然是指哪打哪,不敢有丝毫怨言。甚至面对一些看似并不合理的请求,也无法做出反驳。
比如婆婆看上了她们新婚定制的组合柜,要用自己屋里旧的家具跟她换,或者拿着魏彦山的工资,没有收入的李芳茹想买身新衣裳,却得张口跟老人家商量才能有钱。总而言之,婚后的李芳茹过得竟还不如没嫁人之前自在。
这看起来似乎极其的不合理,但类似的事情在他们老魏家却习以为常。
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可直到李芳茹怀有身孕,一家老小商量着要搬去临市展,李芳茹才体会到自己在这个家究竟处在什么样不重要的位置。
从小土生土长在霖市没出过远门的李芳茹,身边相熟的亲朋好友都在一个村里,自然不愿意远离家乡亲友,可婆家人的意见那么坚定,她个人小小的反驳是那样的无足轻重。
哪怕她身怀有孕,哪怕她不同意,婆婆一家人还是说走就走了,徒留她一人在家里。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姥姥担心她不方便,便搬过来跟她同吃同住,也是在那一段时间闫彭花才清楚地知道闺女过的是什么日子。
家里存放粮食的屋子是由亲家闺女把控的钥匙,必须要等自家闺女没了吃的,亲家闺女才开锁放粮。并且每次只给一升,多了要不出来。她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肚子里的孩子长到了足月。这期间什么胎查孕检,因老魏家的人远在临市,根本就没有想过霖市还有两口人在,自然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姥姥那时候生孩子都是自己接生的,还没轮上去医院,妈妈又是第一次怀孕,更是没有什么经验,哪里又会注意到这些呢。
因而当李芳茹接近临产月份的时候,听别人说乡里卫生院能检查预产期,俩人便去看看。
这一看将俩人吓了一跳,因为报告显示孩子胎位不正。这原本不该是什么令人担心的问题,可偏偏她们是那个例外中的意外。医生说他们应该早点来检查,这样也好按照医嘱去调整,现在月份太大,八个月大的孩子胎盘不正,孕妈妈需要趴着揉着让孩子调整胎位。受罪是不可避免的,最关键的是即便按照医生的叮嘱去做了,也未必能把孩子的胎位调整过来。
姥姥说,妈妈为了调整胎位,最后的那两个月几乎是每天趴在床上,压迫肚子,轻揉肚子,每次都要疼的死去活来,很是受罪,偏偏除了这样做,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是,令人遗憾的是,一直到临产孩子胎位也没能纠正过来。
就像医生所说的,月份太大了,调整太晚了。而作为丈夫和婆婆,却是在孩子快生的前一日方才匆匆从临市赶回来。
魏晓雅是新时代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她接受新的思想和教育,因而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哪怕知道已经过了很远,都不自觉地替妈妈觉得心酸。
“那胎位不正咋办啊,咋生呢,剖腹产吗?”她有些担忧地问,魏晓雅知道顺利生产下来了,不然也不会有她的哥哥,可即便如此心脏还是难以抑制的揪紧了,因为直觉告诉她,过程一定不太顺利。
“哎,那个时候哪里有这种技术哎。”
姥姥轻叹一声,继续说着。
生产前一天妈妈羊水破了,当晚便送到了乡里卫生院,随着宫口一指一指的打开,妈妈痛苦的忍耐着,可医生一看孩子胎位不对,不是脑袋先出来,而是叠成两段,屁股先出来。
有点医疗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不仅难以生产,甚至还有可能导致孩子在生产的过程中窒息。那个小诊所没有什么无菌产房,也没有什么完善的设备,所有人只能捏着一把汗。
李芳茹浑身颤抖,脸色白,姥姥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行。
她念叨着我的儿哎,又期盼着孩子能赶快生出来,免得闺女长久的受罪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说要侧切辅助生产,得了准允之后,有限的医疗设备下,连麻药都没有准备齐全,就那么生生地切出一道口子来,伴随着一声声痛呼和抽泣,医生的手在女人的身体里有条不紊的操作着,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啼哭,孩子终于生了出来。
而此时却并非是让人高兴欢呼的时刻,非正常胎位的生产加之未打麻药的侧切,早已经耗尽了一个女人的所有力气,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并不意味着她和死神赛跑争夺赛的结束。
李芳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浑身冒着冷汗,喘不出一口气来,正急需要吸氧,而另一边孩子也因为憋气太久,需要氧气供给。更让人无奈的是,这个简陋的乡镇卫生所,只有一台吸氧设备,也就是说,妈妈和孩子只有一个人能够吸氧。
不出所料的,氧气给孩子用,而妈妈李芳茹强撑着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生意外。
姥姥哭喊着让她坚持,许是上天也觉得她命苦,舍不得夺走她,把闺女留了下来。
李芳茹的生命体征渐渐恢复正常,医生也终才呼出一口气,哑着嗓音说了句母子平安。
医生感叹着:“幸亏孩子小啊,不然肯定出不来啊。”
在剖腹产手术还没有普及的时代,这种乡镇集合卫生所尚未掌握成熟的剖腹产技能,除了顺产之外,他们没有第二选择。
而手术室外,老魏家一家人已经因为喜得孙子高兴的要飞起来了,可怜妈妈却还要在医生的帮助下,忍受痛苦按压肚皮,排除恶露,缝合伤口。
这又是一场没有麻药的痛,又是一次与鬼神交流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