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鼎擱至面前,晉夫人傾身的同時,侍婢已高舉起裝著滾燙濃汁的銅壺。
湯汁滾落,熱氣氤氳,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侍婢的手陡然一顫,原本朝向鎏金鼎的壺嘴忽地失了準頭。
「晉夫人小心!」間不容髮,姒雲瞳仁驟縮,猛地甩開不知何時拉住她的手,不假思索朝晉國夫人飛撲而去。
絲竹雅樂深沉悠遠,念禱祝詞落地有聲。滿堂公侯或觥籌交錯,或搖頭晃腦,蒲月十五,正是月圓團圓時。
「……我今有幸享太平。」
「雲兒!」
鄭伯話落,周王一聲低喝驚破堂下,雅樂驟而止歇。
朝臣紛紛抬眸,堂中上下倏忽落針可聞。
琮琮不定的珠簾聲里,飛身而出的褒夫人因著周王不由自主的阻攔,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斜倒向突然回眸的晉夫人。
晉夫人呆愣在當場,神色茫然,一動不動。
「這可如何使得!」
「……」
堂上燭火太過刺目,姒雲沒能看清自己的處境,冒著熱氣的湯水已如約而至,漫過薄如蓮葉的外衣,滲入裡衣之下。
她聳起的雙肩猛地一顫,撐在晉夫人身側的手不自覺用力。
「叱嗟!」
「怎會如此?!」
直至堂下驚呼聲四起,後背的疼痛緩過一陣,姒雲緊擰著眉心睜開眼,入目先是一件白色襢衣,而後……眸光陡然一頓。
彼時措手不及,她一隻手撐在晉夫人身側,另一隻手不知怎得剛好撐在了她隆起的腹部。
而讓她怔忪之事並非晉夫人身懷六甲,而是那本該隆起的腹部因著她手上的力道正不斷下陷,直至完全癟下——像極了質量上乘的鵝絨枕。
一滴冷汗墜落頰邊,姒雲的心跟著一空。
大庭廣眾之下,她做了何事?
想方設法避開宮斗,絞盡腦汁避免「褒姒」原有的結局,為何還是一次又一次被攪進後宮中事?
黛玉「被」落水,是如晉夫人此前所說,趁她不備勾引周王,還是在無意間洞穿了這樁不可為外人道的隱秘?
「夫人!」
紛紛思緒被堂下此起彼伏的抽氣和阿沛的驚呼聲打破,見她近前,姒雲顧不得背上灼痛,讓出位置,試圖幫忙攙起晉國夫人。
「啪!」
掌風扶過面頰,姒雲一臉茫然地抬起頭。
看清晉夫人眼裡傾瀉出惶恐與驚懼,她雙眸一顫,頹然跌坐在地。
或許於晉國夫人而言,她寧願被那滾燙的湯汁潑中,寧願被毀容,再以小產換得周王半生憐憫,也好過眼前的處境——苦心經營的假象被大喇喇公之於眾,再無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