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竹几近應激,手肘往後撞擊羅邱淇的胸口,整條手臂撞得發麻,羅邱淇抱著的花束也摔在地上,花瓣撒落一地,場面十分狼狽。正巧保安全副武裝地沖了出來,手裡抓著蓄勢待發的電擊棒,阮氏竹嚇得臉色慘白,不顧扭曲的手肘帶來的疼痛,往羅邱淇懷裡藏。
他好聲好氣地央求羅邱淇輕一點,說「我是來找你的,這個門我就摸了兩下,什麼都沒做」,臉頰冰冷,擅作主張地貼住羅邱淇的胸口,也是他剛剛撞到的地方。
兩名保安員的表情變了又變,止步不前,試探性地問:「羅總?」
鑑於阮氏竹無論在哪都不會是個合格的危險分子,羅邱淇只好命令他們撤走,同時解除了對他的肢體禁錮。
結果是阮氏竹得寸進尺,恨不得整個人掛在羅邱淇身上,成為羅邱淇可隨身攜帶的大型掛飾。
警報聲還在嘀嘀嘀嘀地響,攝像頭的紅燈滅了下去,羅邱淇低頭聞到清爽的皂液香,某個晚風吹拂的瞬間,酒精的氣味也並非完全可以被忽視。
「我數三聲,三——」他說。
阮氏竹不情不願地站直了。
羅邱淇拿卡刷門,進門前順道撿起了地上的花束和花瓣。白色六出花纖細的花蕊暴露在外,失去插瓶的價值,最終總難逃丟棄的歸宿。
阮氏竹悄悄地跟在他身後,看了兩秒廢紙簍里的花束,惋惜感很淡薄,認為自己小小地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找我什麼事?」羅邱淇邊問邊解開襯衫的上兩顆扣子,將冷氣調低到二十度,但看見阮氏竹穿的是發白髮皺的無袖上衣和短褲,又調高到了二十八度。
剛才阮氏竹抱緊他,兩個人的體溫差很明顯,也不知道他在走廊遊蕩了多久,把自己搞得這麼冷。
「柯英縱把這個撕壞了,」阮氏竹攤平捲成桶的員工手冊,抱怨一般地說,「他今天沒檢查,到底要不要檢查啊,我好不容易背的。」
羅邱淇覺得自己跟阮氏竹之間的隔閡漸趨深刻,他喝了酒都沒過說胡話,阮氏竹明明清醒著,扯的謊卻不著四六,反問道:「你找我就是為了這個?」仿佛看破了阮氏竹拙劣的搭訕技巧。
阮氏竹理直氣壯地承認:「是啊!」
羅邱淇瞥了一眼幾乎一分為二的員工手冊,脫下西服外套走到臥室的衣櫥旁邊。一回生二回熟,阮氏竹跟了進來,影子斜斜地落在白牆上,比他本人矮了半截。
「到了明天我就忘了,」阮氏竹為自己爭辯,「記本來就很看重時間。」
羅邱淇詫異了一瞬,他以為阮氏竹不會是那種注重理論知識的人,問道:「誰告訴你的?」
「夜校的老師。」阮氏竹回答。
羅邱淇沒再說話了。脫下的西服剛掛進衣櫥里,想起來上面沾滿了酒氣,第二天得送去乾洗,就又拽了出來。拉扯的過程中,不慎碰到一個綠色的玩偶,玩偶頭著地悶聲甩了好幾圈,在阮氏竹的腳尖前堪堪停住。
玩偶恐龍的在重心的影響下背部貼地,橢圓形的一顆頭正對阮氏竹,它的嘴巴長長的,鼻孔和眼睛是墨綠色的圓點,呈現出梯形的分布形態,前肢很短,兩個填充飽滿的圓柱形。
阮氏竹貼心地幫羅邱淇撿了起來,地板一塵不染,但他還是拍了兩下,想直接遞給羅邱淇,儘管羅邱淇沒有要接過來的打算。
哪有人這樣的。中午不高興就算了,晚上脾氣也這麼大。
印象里羅邱淇並不討厭喝酒,甚至酒量還不錯,而且收到了花,應該開心才對。
阮氏竹雙手抓著恐龍的前胸,暗暗捏了幾下,軟硬適中,短毛手感非常棒,他很喜歡。
外套被羅邱淇扔到了床上。
關於綠色恐龍玩偶的回憶,其實不算久遠。一個多月前許瀾生日,他晚上陪許瀾逛遊戲城,兩人玩了三個小時的成果就是這隻安撫玩具。許瀾出來從來不帶額外的東西回去,對這些來源不明的玩具也不感興,她說她家裡有很大的能夠抱著睡覺的那種安撫玩偶,見羅邱淇對小恐龍很感興,問他想不想要一個正版的。
「正版和這個區別很大嗎?」他記得他當時這麼問許瀾。
「噉當然,」許瀾說著指給羅邱淇看,「呢塊布料,呢種走線,眼睛都唔對稱……」後面的羅邱淇沒能聽得進去。
他的指腹停留在黑棕色的半圓球狀的恐龍眼睛上,將上面的灰塵抹乾淨了,事後送許瀾回家,順理成章地要到了偽劣仿製品玩偶的擁有權。
阮氏竹的眼睛也很黑,看人誠摯,仿佛投映著站在對面同他講話的人的倒影,波瀾不驚。
「你喝酒了。」阮氏竹篤定地說,為了確認自己的判斷,靠近羅邱淇,鼻尖皺了皺,自認為很客觀地陳述事實:「味道好難聞。你喝醉了。」
羅邱淇的酒量不錯,就算喝醉了也不可能承認自己喝醉了。只是他比較磊落,不像阮氏竹愛用藉口給自己找補,莽撞地反問他:「柯英縱告訴我你今天中午還問他我是不是單身?」語氣中多少帶點岔開話題的意圖。
「啊。」阮氏竹果然被他為難住了,嘴巴短暫地張了一下。
羅邱淇的影子和牆壁聯合起來包圍阮氏竹,他低頭可以看見阮氏竹的肩、阮氏竹的睫毛,阮氏竹每一次切實存在的呼吸。
「我單身——怎麼,這年頭綁匪也有道德心了,不綁有家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