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清楚羅邱淇不會這麼早睡,玻璃杯剛掉在地上,羅邱淇的房門下面就透出了燈光。
緊接著門打開了,堂屋的燈亮了一秒又被關掉,阮氏竹沒有力氣講話,不好提醒羅邱淇地上有玻璃渣,不過羅邱淇的手背搭在他的額頭上時,身體像是泄氣了,不自覺地哼了一聲。
「發燒了。」羅邱淇診斷道,防止阮氏竹脫力倒下去,很緊地箍住了他的腰。
擺鐘顯示的時間距離宵禁解除還有七個多小時,羅邱淇沒有照顧人的經驗,手足無措地抱了阮氏竹很久,直到阮氏竹忍不住向他抗議:「太熱了,你不要總是貼著我。」
「那我抱你去床上。」羅邱淇說。
阮氏竹躺在羅邱淇的床上,任由羅邱淇的擺布,喝的涼水至少灑了一半,全部灑在自己的身上,從寺廟裡帶出來的香火的氣味難聞且刺鼻,羅邱淇幫他脫了,換成有皂液香的洗的衣服。
「你太瘦了。」羅邱淇不像責備地責備,撩起阮氏竹的上衣用濕毛巾給他擦身體,水漬遭到突起的肋骨的阻攔,橫著流下來,滴在床上。
阮氏竹將臉埋進羅邱淇的肩窩裡,手臂虛虛地繞住羅邱淇的腰,後來羅邱淇的一鍋粥煮糊了,阮氏竹還是不想鬆開他。
因為仔細想想,今後應該也不會再出現第二個願意像這樣照顧他、在意他的人了。
會議於下午三點開始,阮氏竹到場時由前往後已經依次坐了不少人,他按照指示坐在該坐的位置,會場裡吵鬧聲一片,阮氏竹為此感到坐立難安。
羅邱淇遲遲不露面,阮氏竹三番五次地仰頭看鐘,離三點還有一段時間,他曲起手肘托腮閉上眼,似乎在喧譁中聽到了羅邱淇的名字,就又睜開了眼睛。
「我可沒有那個特權,發燒了能有老闆親自開車送到醫院,」說話人的聲音很大,根本不在乎當事人是否在場似的,也像是故意說給阮氏竹聽的,「更不可能有老闆陪護一整夜,早上被老闆親自送到床上。」
阮氏竹坐在前面,確定那個聲音就來自於身後一排,然後聽見另一個聲音勸道:「你小聲點,誰知道他今天是跟我們坐在一起,下個月會不會坐到最前面去呢。」
那個人不依不饒:「我就說,說實話,怎麼啦?到底為什麼發燒,你去問問他,你猜他有臉說實話嗎?」
阮氏竹這個時候回頭,說不定能和無數雙眼睛對視上,他嫌沒意思,就沒有理睬,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恰好五分鐘後,西裝革履的羅邱淇出現了,和柯英縱一起步入會場裡。
此刻兩人的直線距離長達二十米,羅邱淇自然的、高高在上的姿態令阮氏竹感到從未有過的陌生,與會在他發燒時抱緊他,給他煮粥、給他換衣服的羅邱淇完全不一樣。
來香港前阮氏竹有考慮過,五年過去,二十四歲的羅邱淇會不會早就和十九歲的羅邱淇反目成仇了,也出於種種思量,下過永遠也不要再見到羅邱淇的決心。
煞費苦心地短暫地、近距離接觸之後,阮氏竹發現羅邱淇確實改變很多,可以領導上百名員工,而不再是bamboo一匹好吃懶做的馬。
沒有改變的同樣很多,阮氏竹的僥倖心理是成功的。
阮氏竹決定好好聽會。
據柯英縱講解,本次會議與月底的一場夜間馬球公開賽有關,他大致講明了公開賽的準備流程以及工作分配,說自家老闆也會參加此次馬球公開賽,大家一定要拿出一百零一份的熱情籌備比賽。
下面的掌聲稀稀拉拉的,整場聽完,阮氏竹的日常工作並不受任何影響,退場後他想去看台那邊坐坐,就絲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會場。
在看台坐到落日隱沒,柯英縱牽著一條中型犬出現在阮氏竹眼前。
「不好意思啊,我那天不是故意的,真的是臨時有事,」柯英縱大剌剌地坐在阮氏竹身邊,邊牧連跑了好幾圈,累壞了,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喘氣,「阿淇告訴我你倆在醫院的時候我都嚇死了,我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你身體好得怎麼樣了?」
「沒事了。」阮氏竹慢吞吞地對柯英縱說,視線停留在邊牧身上。
「那就好,那就好,」柯英縱說,「那個人當天就被開除了,玩忽職守不是開玩笑的,阿淇最討厭工作不認真的人。」
阮氏竹沒有接話,看著柯英縱拿出隨身攜帶的礦泉水瓶倒了一些水在手心裡給邊牧喝。
邊牧的體型矯健,毛髮順滑發亮,背部和耳朵兩側是純黑色的,喝水的樣子很乖,柯英縱准許它喝水他才會喝水,十分聰明。
「我可以摸一摸嗎?」
「行啊。」柯英縱爽快地答應了,命令邊牧坐直。
大概是以前見過的都是兇惡不講理的看門犬,遇見這種溫順聽話的邊牧,阮氏竹輕易地摸上了癮,蹲下身撫摸狗背,問柯英縱:「它有名字嗎?」
「有,叫zuzu,」柯英縱說,「不過不是阿淇取的,是它的馴養師取的,阿淇說他想試試用邊牧來放馬會有什麼效果。」
「zuzu。」阮氏竹輕輕地揪著邊牧的耳朵,小聲地重複了一遍。
Zuzu年紀尚小,而且是俱樂部的第一條狗,暫時養在羅邱淇房間裡,晚上羅邱淇不在俱樂部,需要回家參加家庭聚餐,就托給柯英縱看管。
不巧的是,柯英縱非常不喜歡狗,聞到狗糧的味道就頭大,本來正發愁這漫漫長夜要如何同一隻狗度過,碰見阮氏竹就跟碰見了救星似的,問阮氏竹願不願意幫他餵zuzu吃飯,吃完飯再帶zuzu出來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