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你在和弟弟幹什麼呢?」商長殷一邊這樣詢問,一邊朝著小男孩看過去。
對方的腮幫子還是一股一股的,顯然正在咀嚼著什麼。商長殷朝著那邊微微的傾了傾身子,於是聞到了一點點的草汁的味道。
那麼,還有什麼是不清楚的呢?
半夏心疼自己的弟弟,所以在所有人都睡著了之後,悄悄的給弟弟帶來了能夠充飢的食物。
那或許是她白日裡在湯山上挖到的什麼靈植,也可能是少女因為長年在湯山上穿行,所以觀察並且尋找到的能夠入口的草葉。總而言之,她悄悄的藏了一些,並且也偶爾會像是這樣,當弟弟妹妹實在是飢餓難耐的時候帶給他們。
父母究竟有沒有發現這件事情呢?半夏不知道,也不敢去問。
大家都在一區努力的維持著這種表面上的平和,好像這樣就可以心照不宣的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半夏。」商長殷問,「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白天的時候,明明你的弟弟餓了,父母卻並不願意給他食物、甚至不允許他說出口呢?」
半夏不知道商長殷當時就在門口偷聽,還以為這是什麼仙人所獨有的的手段,即便當時並不在現場,也能夠將發生的一切都知之甚詳。
她的臉色有點蒼白:「您、您不會責怪我和弟弟嗎?」
「因為什麼而責怪你們?」商長殷反問,「只是因為你們感到了飢餓、並且吃了東西嗎?」
半夏的眼睛裡面已經開始有淚水蓄積,是她非常努力的憋了又憋,才沒有讓那些眼淚奪眶而出:「我們分明已經蒙受了來自仙人的福澤,結果卻還是這樣恬不知恥的會產生可怖的欲望……」
「這、這已經是對仙人……最大的冒犯了啊。」
第79章長生道(三)
欲望是可怖的、需要這樣談之而色變的東西嗎?
至少商長殷並不這樣認為。
南國的七皇子擁有著許許多多的欲望。他好華服,好美酒,好玉盤珍饈,雖然不能夠說是窮奢極欲,但是也從來都不去掩飾自己對於這些東西的喜好。
欲望在他這裡,並不是什麼需要羞於口說出的東西。他會大大方方的將自己想所想要的全部都說出來,然後去得到和達成。
人活一世,如果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敢大大方方的說出口,連自己都需要去隱瞞和欺騙的話,那麼這一生——未免活的也太小心翼翼、太束縛在網中了。
或許有的人會這樣去要求和束縛自己。
但是,商長殷這一世原本就是奔著退休和享受來的,因此自然不會讓任何的令自己受委屈的事情發生。
南國的七皇子過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恣意和暢快的人生。這是隨便從南國帝都的街道上抓任何一個人過來詢問,都能夠從對方的口中得到的不變的答案。
但是,商長殷並不會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半夏這樣一個不過豆蔻年齡的少女身上。
因此,面對半夏那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說出的話語,商長殷並沒有去指責這句話當中的那些扭曲的思想,只是依舊保持著和先前一樣的語調,甚至面上露出來了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看著當真就像是那將要隨風而去的仙人了。
「為什麼這樣說?如果連這都要被歸類到冒犯當中的話,那麼也未免有些太過於小心眼了。」
半夏有些小心翼翼的去看商長殷,後者如今在她的心目當中,依舊是仙人的身份,因此對於他的話,半夏幾乎是有問必答,也從來都不會去考慮和懷疑什麼。
「真的嗎?」半夏遲疑的問,「您不會責怪我這樣的行為嗎?」
在商長殷再三表示自己不會將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之後,半夏看起來才終於像是如釋重負一般的嘆了一口氣。
她小聲的拜託著商長殷稍稍的等自己一下下,隨後安撫著弟弟儘快重陷入睡眠當中。好在,或許是因為終於有食物能夠填滿空蕩蕩的腹部的行為,小男孩並沒有怎麼哭鬧,沒怎麼需要半夏費工夫,便已經重睡了過去。
半夏將被子幫他掖好,在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問題之後,才離開了房間,小步小步的磨蹭到了商長殷的身邊。
「仙人哥哥……」她喃喃著,但是卻又說不出什麼旁的話來——畢竟就算是半夏自己,現在腦子當中都是一片混亂的,甚至是連一個完整的、正常的字句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畢竟……她今天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經能夠稱得上是大不韙了。哪怕是半夏自己在事後回想,都會驚訝於她居然還能夠做出如此膽大的行徑。
「我們出去說吧?」商長殷問。
半夏也不想打擾到自己的家人,因此便也胡亂的點了點頭,認同了商長殷的提議。
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從半夏家裡走了出來,來到了莊上一個偏僻靜一些的地方。夜晚的時候,一切都靜悄悄的,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唯有間或的蟲鳴聲在耳邊若有若無的響起,表明著四周姑且還不是一片的死地。
半夏忐忑不安的搓著自己的手,仰起頭來去看商長殷。
她不知道將會落到自己身上的,是什麼樣的審判。
然而和半夏預想當中最好的結果都還要更為不同,她面前的「仙人哥哥」沒有斥責,也沒有任何的要怪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