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行方才同謝淵爭執的時候,喊得驚天動地,桀驁得仿佛天上的雛鷹,現在卻沒有質疑一聲,他沉默而安靜地聽謝知筠的詢問,眼神深沉,一看就是聽進心裡去了。
謝淵都覺得有些奇怪。
這兒子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一遇到他就要吵架,反而面對長姐的時候乖得如同貓兒,一句話就能順毛。
現在謝知筠明明在詢問他,他卻非常聽話。
謝知筠一口氣把想說的都說完,才道:「你都想好了嗎?」
謝知行沉默了。
謝淵也退回到書桌後,疲憊的坐了下來。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謝知行是個一意孤行的人。
果然,謝知行沉沉默片刻之後,便道:「父親,長姐,我都已經想好了。」
「我不害怕,不膽怯,也不後悔。」
「覆巢之下無完卵,若是等到大齊入侵,一路殺到琅嬛,那我們家也沒有什麼能繼續延續的了。」
「家國不再,人又如何獨活?」
「我一人之力雖然單薄,可水滴石穿,百流入海,有一個我,一個你,一個他,那說不定就能組成堅固的牆,阻擋外敵的入侵。」
「從三四月時開始,我就已經開始勤加練習騎術和武藝了,我不信自己比不過旁人,我也不信自己真的無法在戰場上保護不了自己。」
「若我真的不幸遇難,也是為了保家衛國,死得其所。」
謝知行抬起頭,目光炯炯看向謝淵,他身上有著青年人獨有的朝氣,無所畏懼,一往無前。
謝淵呼吸變得很重,就連坐在不遠處的謝知筠都能聽清。
她微微嘆了口氣,然後才道:「父親,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是該放手了。」
「我們在您的保護下已經好好生活了十幾年,以後天下都要變了,我們需要努力自己保護自己,然後再去保護您。」
謝知筠坐在那,腰背筆直,似乎沒有什麼能讓她低頭。
「我希望天下的文脈可以永續,我希望以後人人都能健康,幸福,一家團圓,」謝知筠道,「可是在這些希望之前,是無數將士拋灑的熱血,是他們拿命和血鑄就的高牆。」
「面對他們的無畏,我們不應該阻撓,我們應該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最大可能支持他們,不讓他們有後顧之憂。」
「父親,我說的對嗎?」
從謝知筠回來落座,一直到說完這句話,一刻都沒過。
但謝淵的面色確實在一點點回暖,他目光里的憤怒也漸漸散去,只剩下沉默和無言。
謝知筠沒有高聲說一句話,沒有斥責,沒有怒罵,她只是平靜問了他們心中所想,然後就坐在那裡等待。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是一瞬,謝淵頹然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