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家接到方頡犧牲的消息,那一刻,劉一一的世界變成了黑白兩色,再無一點色彩。
方覃發來的電報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弟頡已於八月十四日犧牲。
劉一一捧著電報渾身發抖,自讀書以來她第一次希望自己不識字,就不必看到這字字誅心的電報。
方毓哭得死去活來,劉一一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的頡哥哥,她的方少爺就這樣死了,死在那場空戰里,他明明還那樣年輕,那樣的朝氣蓬勃。
他說的每一句話還在耳邊迴蕩,他怎麼會死?
「姐,我要去參軍,去考航校。」
「姐夫,以後你在地上打,我在天上打,我們一起把日本人趕出去。」
「誰說你沒有家人?我和方毓就是你的家人。」
「一一,我希望今後你能盡力用你所學去幫助更多人。」
……
十一月,方毓生下一個男孩兒,小名阿傑,她說要等高景明打完仗回來再給他取大名。
但高景明沒能回來,他永遠留在了十二月的南京城。
這一年,南京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
梁慧貞就讀的大學為了避開戰火,決定西遷。她回到長沙,見到方毓和劉一一,眼淚瞬間湧出來,三人相擁而泣。
梁恆在一旁不停地揉眼圈,拼命忍著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頡哥哥從來不會哭,他以後,也不會再哭了。
時光還在往前走,我把回憶暫停在一九三七年,穿過劉一一記憶里的時空之軌,去到八月十四日的筧橋。
這天上午,筧橋機場上空烏雲密布,這不是一個適合飛行的好天氣。
方頡吃完午飯回宿舍,準備休息一會。他打開抽屜,裡面躺了幾封從長沙寄來的信。
他拿起筆,準備回信。
此時,九架「九六式」轟炸機正逼近筧橋機場上空。
宿舍外空襲警報拉響。
宿舍里空無一人,那封信還躺在桌上,旁邊的鋼筆剛剛旋開筆帽。
我拿起那封信,再次穿過八十多年的回憶光陰回到浮生尋物坊。
劉一一醒過來,她看著我,眼神是無聲的詢問。
我把信遞給她:「這就是他最後寫給你的信,可惜他剛落筆就接到緊急起飛命令,這一飛,就再也沒有回來,這封回信也沒來得及寫完。」
劉一一打開信,只有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