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晴空万里。
石庙外,阿努拉和海瀚坐在帐子前,抓着一条条晒干的兔肉啃了起来。旁边坐着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起勾的黑团在头顶,蜡黄色的脸上烙着一块黑炭印,印子里隐约能看见堆结在一团的细肉。
阿努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女孩的脸,他认得那块黑印,是奴印,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蛮族女孩被烙上奴印。
用贵族们和奴隶贩子的话来说,没有脸蛋的姑娘连野草都不如。
女孩始终低着头,从未把眼睛抬起来过。
在她的面前有一口架在火堆上的铁锅,里面熬着沙芥和马豆叶。她正一手抓着兔肉干,一手握着木勺,目光死死盯着锅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阿努拉,大川杰跟你说什么了?”
“大川杰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苍王白宇锡和……亚眠的。”
“亚眠!”海瀚惊叫一声,“我知道他!星相大师亚眠!”
“你也是学星相的吗?”阿努拉有点惊讶,因为他见到海瀚为一张马腿图而烦恼,那是白庙的药学院的作业。
“这个……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应该要学的就是星相了。”海瀚挠挠头,“上一辈的白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老师还在庙里,带完我的学业,师父估计也要跑。”
“走了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海瀚面露难色,“我给你从头开始说吧,咱们白庙里有好几个院,白学院、草药院,法令院、星相院、地势院、量筹院、音学院、画学院。这里面呢,白学院是大家都要进修的,就是那边最大的那个帐子,周围一圈帐子也是;然后就是草药院,他们的帐子最多的,还有好几片药园,去年汗王还加了一百人巡守。”
“不过……那儿很累,我平时见得最少的就是格拉尔哥哥了,哦对,他现在是草药院的院,上任院教会他草药学的知识后就跑了,也就是离开了营寨,听说是去了西边,好像是要去看大大……大川杰的家。”
“大大……大川杰?”阿努拉也不知道说了几个大字。
“就是把白庙弄起来的那位。”海瀚压低声音,“那该死的马腿结构就是他写的,烦死了。”
“海瀚又在说别人坏话了,这样不好!”坐在旁边的女孩终于开口,盛了两碗菜汤给他们。
“谢谢。”阿努拉接过木碗,冲她笑了一笑,可女孩一直没有抬起头,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又不是说你的坏话!要你管?”
海瀚接碗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女孩低头盯着海瀚的手,她一只手死死抓在碗边,碗口颤抖起来,不断有水溢出。阿努拉愣了一瞬,只见女孩的手指已经被烫得通红。
“好啦!”海瀚猛地拍下她的手,碗里的汤洒了小半。
“大川杰说了,要看好你,不能让你学坏!”女孩脸上微怒,偷偷看了旁边一眼,“但阿努拉……是好人,应该不会带坏你。”
“知道了。”海瀚也低下头,正好看到了女孩藏在衣袍下捂手的动作,不由地开口问道:“你的手……”
“烫到了,已经好了。”女孩偏过头,不再理会海瀚。
阿努拉回过神来,默默地探手向腰间,最终找到了一条花布,上面印着一朵黄色六瓣花。这花是草原东部一种很常见的花,牧民们叫它黄兰。每到夏天,黄兰会成片成片开在山坡上,黄灿灿的很是漂亮。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藏过一条花布子。
女孩连忙把小手抬起,小心翼翼地接过阿努拉递过来的花布,低低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阿努拉压低着眉,女孩的回问让他觉得有些别扭,但他现在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孩的手指上,那儿有一片明显的浮肿。
“你的手指烧红了。”阿努拉连忙取出水壶,就要开塞后就要倒向女孩的手指。
“不要!”女孩连忙收手,“我的手没事的。”
旋即,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还不等另外两人开口,就将捧在双掌间的花布递回了阿努拉的胸前,其动作之快连阿努拉都没反应过来。
“你的手指烫肿了,用水可以缓解的。”阿努拉轻声说,水壶斜着停在半空。
“真的不用……”
“是命令。”阿努拉平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海瀚惊讶地看向他,而女孩则有些慌张地稍微抬起了头。
阿努拉终于看见了女孩的眼睛,很清澈,就像是流淌在马戈河里碧蓝色的水。他有些呆住,女孩脸上的瑕疵好像不见了,只有那惊惶的神情让人心疼。
女孩犹豫地接过水壶,垂着眼说了一声:“谢谢。”
“这块布你也拿着吧,可以把它裹在手上,这样就不容易被烫到了。”阿努拉再次将花布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