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念至此,他不由哑然失笑——鹿蜀和句芒都是法力高深之人,指定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不关心他们双方如何收场,又何必在这暗无天日之处胡思乱想呢?
于是,他再次暗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迎着那道明晃晃的诱人光柱,很快走出洞口。
从阴凉的昏暗处,乍然回到烈日炎炎下,不仅使他浑身的凉爽骤然消失殆尽,明晃晃的太阳更刺得他眼前一片眩晕。
他急忙闭上双眼,静立片刻,再缓缓睁开,虽然适应了阳光明媚,却又觉得浑身燥热难受,不由暗自感慨:在温暖中待久了,忽然进入凉爽便觉寒冷,反过来,在凉爽中待久了,忽然进入温暖,却又觉得格外燥热。
感慨之中,他好像回味洞中阴凉似的,回头向黑乎乎的山洞中看了一眼,却忽然来了灵感——洞内冷,洞外热,洞口处岂不是冷热均匀的美好场所吗?
于是,他回身退至洞口,拦着洞口横卧而坐,背靠洞口西侧,眼望着一丈多远的洞口东壁,悠然自得,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居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渐渐从沉睡中悠悠醒来,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地听着“哼哼唧唧”阵阵虫鸣,觉得依然倦意甚浓,甚至不愿睁开眼睛。
可是,正在他恍恍惚惚即将再次进入梦境之际,忽然,几声断断续续的“哒哒”声从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骤然响起!
他激灵一下,瞬间清醒,陡然睁开双眼,只见周围一片漆黑,遥远的夜幕上早已布满点点繁星,却没有半丝月亮的影子,而“哒哒”的脚步声却轻轻地、缓缓地、定而无疑地冲他逼近过来。
他不由悚然一惊,暗自合计:听这声音,好像只有一人,应该不是句芒和牛不耕,难道是鹿蜀?不对,不管是鹿蜀还是句芒或牛不耕,到这来不应该踏出这般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糟糕,莫非猛兽来袭?
要知道,不管是家中的阿猫阿狗,还是山林中的毒蛇猛兽,在捕食猎物之前,总是小心翼翼,尽量不惊扰到猎物。
虽然龙中堂此时已经武功高强,狮虎不惧,可也不敢过于大意,急忙翻身坐起,顺声望去,只见十几丈外,一团模模糊糊的人影,脚步蹒跚,时走时停,如履薄冰似的正向他缓缓走来。
他大吃一惊,急忙起身而立,侧身躲进山洞内侧的石壁后,凝神盯着奇怪的身影,更加惊疑——此人比我矮小,却又比句芒高出许多,更不是身高马大的牛不耕和鹿蜀,难道是姬云?或是这附近还另有别人?
惊疑之中,此人渐渐越来越近,虽然依旧看不见他的面貌长相,却清清楚楚地看出此人走路不稳,甚至还有些步履艰难,急忙轻声喝问道:“谁?”
“啊!”龙中堂话音刚落,此人轻声惊呼,蓦地站住,惊讶反问:“你是谁?来我家作甚?”
这声音,虽然惊讶喝问,却宛如凌晨中的百灵轻唱。
这声音,虽然轻柔微弱,却好像夜风中的风铃轻摇。
这声音,虽然中气不足,甚至和之前记在脑海中的感觉似乎稍有差异,可依然不亚于晴空霹雳,让龙中堂惊骇万分,几乎难以置信,急忙惶惶然不答反问:“你,你是武罗?”
“你,你怎知我的名字?”武罗似乎比龙中堂还要惊骇,倏然停住脚步,连声追问道:“你到底是谁?何以在此?”
尽管武罗没有正面回应,却已在反问中默认身份,不由让龙中堂惊惧交加,却也更加迷茫——既然是她设置的梦境,为何她自己也陷入进来?而且,看上去还像受了重伤?莫非是装腔作势故意幻化出来戏弄于我?
哼!
想到这里,龙中堂轻哼一声,恶念陡生,心想:与其受她万般折磨,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凑上前去,趁其不备,把她一掌打死,那么,靠她法力支撑的幻境也必定会化为乌有。退一步讲,即便眼前之人不过是她幻化出来的替身,那就更要把她除掉,看看她还能有何花招。
于是,龙中堂缓缓走出洞口,却也不敢大意,凝神戒备地迎上前去,不无嘲讽地冷哼道:“哼!我是谁?明知故问。不过,既然你受了重伤,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你我无冤无仇,为何……”
武罗又惊又怒,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身体一软,缓缓倒在萋萋草丛中。
龙中堂顿时心头一颤——这个局面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下意识地抢上一大步,却又倏然站住,轻声喝道:“喂,别装死,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也不用刷什么花招。”
呵斥声落,但闻山风低吟,虫鸣呜咽,而压倒一片芳草野花的武罗却像一具尸体似的,一动不动,一声不应。
龙中堂忽然有些左右为难,心想: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果真要乘人之危去杀死一个生命垂危之人吗?似乎有些胜之不武吧?不对,应该是有些稍显无耻。
可是,若不杀她,又该如何?
总不能前去救醒她,等她养好伤再来决一死战吧?
我明明不是她的对手,若要如此逞强,岂不成了当代宋襄公?
想当初,春秋乱世,宋襄公和楚军在泓水对峙,当楚军率先冲杀渡河冲向宋军之时,属下劝说宋襄公趁楚军渡河之际乱箭射之。而宋襄公却说——我们号称仁义之师,怎么能趁人家渡河时攻打呢?
等楚军过河之后,属下劝说宋襄公乘敌人立足未稳率先攻击,而宋襄公却要等楚军列好阵势再说。
结果,楚军原本人多势众,又一鼓作气冲杀而至,不仅打败宋军,还射伤了宋襄公——所以,宋襄公便被后人讽刺为蠢猪似的仁义之师。
龙中堂虽然不愿重蹈覆辙,做出这等愚蠢之事,可转念又想:宋襄公那是两军对垒,事关国运民生,不管任何计谋,不管何等手段,属于做大事不拘小节。而我和武罗不过是私人恩怨,若乘人之危,似乎有违圣训。而且,别说我不能杀她,就算见死不救,岂不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