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尊卑有別,他又不能將人綁回宮去。
一水之隔,被公子坎套過麻袋的季大將軍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兩眼瞪成了銅鈴,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誰能想到,那從不掩飾自己心思,膽敢和大人「爭風吃醋」,又從不講武德的小狼崽子竟會是楚國公子坎?
小小年紀,忍得了旁人冷眼,受得住軍營之苦,為達目的,「裝聾作啞」兩年之久……如是城府,他手底下的一眾兵卒,幾人能及?
而今被迫說出身份,卻不知是為兩國百姓,還是想……迫王姬就範?
季諾一手緊握韁繩,一手落向腰間刀柄,視線自羋坎落向隊伍正前方的王姬。
晴絲斜落處,草木迎風長。
分明暮春好時節,潁水兩岸卻似突然入了冬,凜風倏忽肆虐。
許姜緊握住手中韁繩,仰頭望向兩軍正中,那道春光勾勒出的身影。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她的小尾巴原是這副落拓模樣。
四目交匯,許姜心上倏忽湧出從未有過的荒誕感。
此間多荒謬。
她何德何能,值得楚國公子在這人人自危的亂世之中,隱姓埋名、藏身許宮兩歲之久,只為陪她玩這過家家的遊戲?
她的性子素來如此,愛憎分明,眼裡揉不得沙子。
與人結交也從不會看對方身份,只看脾性是否對味。
是以朝不保夕的街邊乞兒可以是至交,一人之下的楚國公子,若是結交過程中摻入了欺騙、利用、背叛……哪怕曾真心相待兩年有餘,她也能狠下心來,「棄之如敝履」。
許姜望向春光下的潁水,心上倏忽涌過一絲哀戚。
昨日之日不可留。
自此之後,翠黛宮中再不會有小尾巴的身影……
一縷春晴掠過眼下,許姜陡然回神,倏地轉過身,朝季諾道:「拔營,回宮。」
季諾正眺望潁水彼岸,聞言一怔,壓低聲音道:「王姬,公子坎他?」
「不必理會。」
許姜輕搖搖頭,而後不顧左右視線,策馬揚鞭而去。
「諾!」
「王姬!駕!」
季諾將將揚起令旗,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水之隔破風聲驟起。
許軍齊刷刷抬起頭看,卻見一人一騎如離弦之箭,朝許國方向飛奔而來。
「王姬,等等我!」
「公子!」潁水彼岸,羋大將軍神情大變,「快!把公子追回來!」
「退下!」
銀鞍白馬破風向前,馬背上的人一邊揮鞭,一邊怒斥:「不准跟來!父君那邊,我自會跟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