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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月黑风高(第2页)

我匆忙将更换下的衣履包在一个透明袋子里,这时听到外边炮声隆隆,夹杂着不时轰震耳鼓的剧爆动静。旁边光滑透亮的青壁忽暗忽明,光影交曳。我感到害怕,就敲打着门,叫唤着要出去。

外边的人开门放我出来,急拽一旁,跟他们一起蹲下。几道亮光又朝我乱照过来,有人疑惑的问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刚才突然在我们之间出现,有谁问过没有?”

一只手伸来拍打我脑袋,问道:“光头妞儿,你是哪个小队的,跑错地方了吧?这是八队,你呢?”我抬手摸了摸脑袋,想起头套先已收在袋子里,摇了摇头,依然心感茫然。后边有个家伙打量着我,说道:“你光头,我是锅盖头。”

“锅盖头是当兵的,不知这光头小妞是不是?”我旁边有个络腮胡子家伙说道,“这里有人来自‘三角洲’,也有从‘海豹’那里混出来的,不过都是昔时荣耀,如今就只剩下我们了。”

“还好有我们,”一人匆匆跑来,猫腰而近,涉水悄至一道幽光漾闪的柱子之畔,喘着气说道,“六队、七队他们全完了。五队半路就团灭,先前空中最亮那道光就是他们瞬爆的灿烂时刻;一队和四队在前方搜索遇袭,苦战之下所剩无几,领队的葡萄牙那个谁死掉了。二队出时就失踪,最靠谱的三队应该就在我们附近,进行侧翼掩护,可是目前还联络不上。头儿说,现下我们最靠近目标,不过他未必明白我们的处境,咱们给困在这里了……”

我忽感手臂猝痛,低头瞧见臂弯那儿有个小点在他们说话时微微闪亮。他们不说话的时候,或是交谈间歇之际,那个小点就不闪亮。我暗感奇怪,抬手正要细瞅,有个沉浑有力的话声传过来:“谁说我未必明白当下的困境?”

水声微响,随着几道黑影掩近,旁边有人肃然转望道:“头儿来了。”

手臂上那个小红点又微微闪亮,我听见耳后有人小声说道:“那是我们头儿,你觉不觉得他像一个演戏的家伙?我们叫他‘卷福’,这是他外号。你有没绰号?我小号叫‘支奴干’……”

“什么干?”我转头看见一个头形四方的家伙倚柱而坐,抱着显然赘重的大筒管器械,抬起一只手拿小东西照我身上,来回扫觑道,“你叫什么?”

“支奴干人,不要吵闹。”我旁边的大胡子说道,“咱们折损了不少人,既然她在这儿,就跟我们一起干。如今这个情势,不干也是死,没人可以置身事外。你生命最后的这段时刻,有个漂亮小妞陪着,老天待你不错了。过一会儿,死要瞑目!”

“不错,这是我们生命最后时刻。”一个毛微卷的男子蹙眉扫觑,语声沉浑的说道,“刚才闻报,意大利總理亲临火线坐镇的座驾撞毁在那座环形山后,除了指挥中断之外,而且我们没有了援兵,不会有人来接应。”

“卷福,废话少扯。”有个青秃脑袋的家伙扛着沉重器械在前边侧转面孔说道,“骑士团想要我们干什么,直接说。”

随着臂弯小红点微微闪亮,我心头暗惑:“骑士团?”

“我们最接近它。”毛微卷的男子沉浑有力的声音渐近我耳边,他扫觑光影明灭之间的一张张模糊的面孔,说道,“虽然敌人极为强大,而且拥有可怕的力量。但它们似乎杀漏了我们这一小伙人,而且就在它要得手的那个东西附近。”

“看,‘苍耳号’坠在那座山后。”我旁边有个看样子最年轻的短家伙示意我瞧向椭圆形舷窗外,抬起手上闪光之物照着外面,眼神精灵地瞅着我,低声说道,“上面有一整队人,包括那个刚当上意大利總理就撞上这码子事的可怜家伙!他也是个老兵,不过这一趟还没看到敌人就完了……”

我看了看手臂,觉得那个小红点随着他说话的语句闪动,当那些人说话停顿的时候,便不闪烁。话声一起,它又闪亮。我不由猜想:“这个小朱痕会不会是跟那小珠子差不多,竟亦有个神奇的通译能力覆及周边,使人能听懂彼此语意?”

“敌人是谁?”随着水声漾响,沉浑有力之语更近几分,毛微卷的男子身影悄立于畔,说道,“不须多问,你们皆知对手有多么强大,这是人类历史最黑暗的时候,或许历史已经终结,家园尽毁,我们的文明也不复存在。无论如何,回不了头。既然回不去了,咱们要做最后一搏!”

说到这里,他后面有个毛稀拉的黑衣家伙捧着书转出来说道:“来,先让我们一起祈告片刻。”

“去你的祈祷,”柱旁有个鸡窝头家伙转过焦灰脸孔,低哂道,“你那些神从来没罩过我们。我全家死于贫病交迫的时候,日夜祈求,可是神明在哪里?上帝在哪儿,袖手旁观,从来不管我们死活。你回头看看,大地枯涸,人都快死光了,不论哪里的神,没有一个神肯帮我们。或许你该扪心自问,世上哪里有神?”

“不要问世上有没有神,”毛稀拉的黑衣家伙捧着书默然片刻,说道,“不管身外有没有,最重要是我们心中有,就够了。越是面临邪恶当道、黑暗横行,越是要始终保持信念、问心无愧……”

“刚才我得到消息,罗马已毁灭。你的教廷也完了!”有个毛蓬乱的叼烟之人从柱影后转出,拍了拍黑衣家伙肩膀,以示抚慰,随即顺手推开,转头叹道,“好大一朵蘑菇云,不知从这里能不能望得见?”

“不管有没有蘑菇云,也没剩下多少人可杀。”黑衣家伙被推了个踉跄,跌步趋趄到一个脸形奇特的小个儿男人跟前,又被搡去后面,几乎撞到倚壁而立的一个横抱粗管重械的黑脸大汉身上。黑脸大汉闷声嗡响的说道,“半死不活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已变成了‘共同体’的一部分,剩下都是那种到处吃人的裂口怪,谁还听你念经说教?”

有个油光满面之人擦着长管器械,笑问:“临近出的时候,我听闻教皇也变成‘裂口怪’了是吗?”

“没有,听说他自尽了。”旁边有个歪头假寐的扁鼻家伙眯着眼说,“将自己烧成灰烬。他不想变成‘共同体’的一部分。”

我听得心头暗跳,忍不住小声问道:“所谓‘共同体’是什么呀?”我旁边有个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闻言掏出个物事,按了几下,拿给我看,似是个长方框的镜子,我瞧见里面有座雾色迷濛的大山。头裹黑巾家伙问我:“看见了没有?”

“我看见一座高山的远景。”闻听我惑然之语,他又按着镜屏说道,“再拉近几分给你瞧清楚。这回看见什么了?”

“山上树木乱动,”我刚说出所见,他便又按着镜屏,问道,“再拉近些给你看。这下瞅清楚了没有?”

镜子里忽有血花溅染,景像顿时模糊难辨。旁边一个斯文家伙皱眉说道:“摄像那个伙计靠得稍近几分,被裂口怪现,就连他也完了。”我吓了一跳,忽感头皮麻,咋舌儿道:“那些不是树,也不是草木,难道山也不是山?”

“人山,”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摇了摇头,垂目叹息道,“数不清的人堆垒如高山,很难说是死人还是活人,来自四面八方,越积越多,聚合在那儿日夜哭嚎嘶叫,粘加成一团,组成了巨大的‘共同体’。”

旁边那个斯文家伙皱着眉说道:“这东西哪儿都有。不知最初从何处冒出来的,后来许多地方都有这种人山,据说最大那一座山脉上抵云霄、下及地底,由无数个体粘附而成,以同个思维行事,称为‘共同体’。其它那些大山,叫做‘集体’,属于同个思维脉络的分支,其体积有大有小,我们这儿要面对的就有一个不算小的‘集体’,随着我们损失的人越来越多,增加了它的力量,使它越变越大,极难对抗。没打过交道的尤其要小心,这东西不只会驱使散布各处的‘裂口怪’四出侵袭,最难缠的还是它能操纵人的脑中念头……”

“跟它们作战之时,最好是戴上这种盔具罩头。”我见有个窘样面容的家伙递来个东西,并没接过。他先戴着一顶,催促我罩上脑袋试试看。我仍没拿,蹙眉问道,“你要我把这种简陋便桶一样的东西往脑袋上罩着有什么作用呀?”

“他想出来的,”窘样面容的家伙指了指斯文之人,说道,“据说可以防止侵扰脑中意念。”

“没人试过,不知行不行?”窗旁的大胡子随手接过一个便桶形状之物,瞧了瞧就扔去一边,朝我咧嘴而笑,“你别戴这个难看东西,遮挡住了你那姣好容颜。我们死之前别无所求,只图旁边还有一个养眼的就行。”

便桶形状之物从水上漂过,漾然荡近毛微卷的男子身影之畔。他拾起在手,却并不看,只瞧向我,话声沉浑的问道:“她是谁?先前没在我们队上,否则我一定认得。”

“美女,”旁边的络腮胡子家伙叼着牙签,轻手拍了拍我的光头,笑着说,“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掉坑了……你看她的头型,像不像上次咱们在耶路撒冷围城里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那个以色列光头妞?可惜后来整座城陷落,满城裂口怪纷涌,不知她有没逃脱?”

“卷福是临时分来带队,”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朝我耳边说道,“我们队长‘挂’了,你身上穿着他的行头。”

“是潮爷死的那个坑吗?”毛微卷的男子愕问,“先前潮爷脱下衣服钻进去溺死在里面,这姑娘从哪儿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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