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費盡全身力氣抬起二十八寸的行李箱,龐大的體積正正好擋住了腳下的視線。
已經無法分清是行李箱先倒下,還是右腳先踩空,整個人就已經連帶著行李箱一同朝樓下栽去。
右腳正好磕在台階上,近四十斤的行李箱完全砸在右腿上,隨身用品散落一地,給佟母帶的粉絲湯滾落至一樓。
聲控燈終於亮了,昏暗燈光照亮樓梯間的一片狼藉。
一種熟悉的無力感從天而降,如同海上驟降的暴風雨,淋透全身,無處可逃。
沒有歇斯里底的爭吵,耳邊是呼嘯的寒風,樓道里是晃動的聲控燈。
聲控燈一亮一滅,佟霖沒有掙扎著起來,她就坐在台階上出神。
高三那年的暑假也是如此。
在錄取通知書發下來後,佟母仔細核對佟霖的分數與a大材料學錄取線,還較真跑去教育局核對。
佟母得知佟霖更改報考志願的真相時,也沒什麼大反應,只是轉身繼續切菜,並囑咐佟霖去弄子口的小賣部買瓶醬油。
十七歲的佟霖暗自竊喜躲過了一劫,直到八月軍訓前夕,她與高中同學約了去郊區漂流。
等佟霖回來時,鑰匙開不了門,不論佟霖如何呼天喊地地敲門,無論鄰居如何勸說,這扇門終歸沒有為她打開。
她被關在門外一整晚,倔強地拒絕了鄰居收留的好意,也是這樣坐在樓梯間,正對樓梯拐角處的牆壁,牆面貼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廣告,天花板右角處的霉點斑駁。
十七歲往後的日子裡,她常常伴隨著一種強烈的被拋棄感,不安如影隨形。
此時大衣外套里的手機震動,這回是佟母的電話。
佟母似乎毫不意外佟霖會撥打她的電話,她開門見山:「你拿到行李了?」
「嗯。」
「怎麼這麼晚來拿,林景舟呢?他沒送你過來?」
佟母也不在意佟霖是否回答,只自顧自地交代。
「我去我表姐那了,鄉下這邊空氣好,我最近嗓子常常不舒服,等年前調理好了再回來。」
佟霖懶得揭破佟母的拙劣演技,她正盯著搖搖欲墜的牆皮。
一陣寒風吹過,不堪一擊的牆皮正正砸在散落在地上的粉底霜上。
她挑了挑眉,只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佟母本以為會等來佟霖的聲嘶力竭,卻沒曾想到她的反應如此平靜,仿佛這通話只是在交流「今晚不回家吃飯」那麼簡單。
佟母一時竟無言以對,但她不允許小輩看穿她的內心,只留下一句「你自己照顧好自己」,便匆匆掛斷電話。
佟霖注視著通話被掛斷的界面,手機屏幕亮了又暗,聲控燈暗了又亮,如此往復。
佟霖打開手機通訊錄,沒有猶豫地撥了一個電話號碼。
手機里沒有傳來預想中的手機彩鈴,在撥通的第一道「嘟」聲時,對面就接通了電話。
沒有人說話,沉默,又是沉默。
佟霖的心再次被揪起,呼吸急促了起來,她低頭撿起手邊散落的眉筆,假裝毫不在意。
佟霖閉上眼睛,握緊手裡的眉筆,深吸一口氣,逐步扶平自己的呼吸節奏。
「林景舟,」她躊躇著開口:「你說的話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