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景帝休朝期间,宫里气氛凝重,宫外暗流汹涌,民间也是议论纷纷。也不能怪朝野之间谣言四起,这几日惠景帝只召见了扬帅、太子和曦嬿公主,除此之外,连淑妃、荣妃都没能见上惠景帝一面。
那日惠景帝召见了太子和曦嬿公主,淑妃在景仁宫了一顿脾气,摔了一只于阗进贡的羊脂玉碗不解气,转手又褪下了手里的一只翡翠镯子。景仁宫的宫女太监们吓得面色如土,淑妃身边的大宫女毓秀连忙拉住淑妃的手拦住她:“娘娘别动气,这是陛下御赐打得东西,摔不得啊!”
“御赐又如何?!这么多年,他何曾把本宫放在心上?”淑妃还是摔了手上的翡翠镯,幸而砸到了地上的绒毯没有碎裂,几个底下伺候的宫女太监忙忙地捡起来交给了毓秀,毓秀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娘娘,在这宫里耳目众多,即便在咱们景仁宫里头,有些话也不能说呀。”毓秀压低了声音忙忙地劝说道。
淑妃泪流满面,倒坐在合欢榻上,几十年的不甘与怨恨倾泻而出,“本宫与她一同嫁进东宫,我是太尉之女,她不过是御史的女儿,但她却得了宠爱,甚至本宫生下了皇儿也没能比过她,凭什么?!”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先太后娘娘是先皇后的表姑母,先皇后年幼时时常被接入宫中玩耍,与当时还是太子的惠景帝青梅竹马,淑妃与先皇后一起嫁入东宫,许是先皇不想未来皇后家族势力过大,更大的可能是太子要求,先皇后成了太子妃,而淑妃只能做了太子良娣,一为妻一为妾。即便太子良娣也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位份,但对于太尉家的大小姐来说确确实实是委屈了。
先皇后所生的公主夭折后她整日哀泣,惠景帝除了上朝也整日待在关雎宫陪着先皇后,淑妃产下大皇子也只过来陪了两日,这让心高气傲的淑妃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近日惠景帝病重,淑妃与怡亲王、曦婉公主前去雍华殿探视都被常公公以陛下不愿被打扰养病为由拦了下来,可半日不到,陛下就在雍华殿召见了扬帅、太子和曦嬿公主。淑妃得到这个消息时怎么能不脾气?
毓秀将声音压得极低:“娘娘且再忍忍,陛下这回定是病势沉重,所以才要召见太子和曦嬿公主,等陛下归了天,太子还这么小,您还怕咱们家王爷没有机会?”
淑妃用力地绞着手指,压制自己的情绪,“可陛下诏了扬影枫回朝,必然是要他留在朝中的,有他护持太子,太子这个位置就难以动摇。”
毓秀低声冷笑道:“扬帅再厉害手也伸不到后宫来,您现在掌着后宫呢,太子以后还不是捏在您手里。”
“宫里边还有个曦嬿和林云川。”淑妃咬牙道,这些年若不是这两个人,她的儿子早就成为太子了。尤其是太子封了东宫之后,在东宫有曦嬿时时看着,出了东宫也有林云川跟着,简直把太子护得密不透风,她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陛下驾崩后,这两个眼中钉还不好处置吗?公主是女子,是要嫁人的,哪能一辈子待在宫里?至于林大统领,只要使些手段,把他换下来并不难。”
“你说的对。”淑妃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背端坐在合欢榻上,“本宫只要再忍几日就好。”不到片刻,她的肩背又垮了下来,愁容又爬上了保养得宜的脸上,“昭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温软,咱们明里暗里跟他说了多少回,他竟是一点都没把皇位放在心上,本宫一辈子争强好胜,怎么生出他这么没出息的孩子!”
毓秀上前一步半跪在淑妃跟前,将那翡翠镯子轻柔地给套进淑妃圆润白皙的手腕里,笑道:“咱们王爷生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这样的性子也好,孝顺。等陛下薨逝,咱们解决了太子,王爷身为长子,即位是水到渠成的事,到时王爷还能不坐这个位置么?”
淑妃吐出了胸口里的闷气,“咱们家谋划这么多年,一定会成功的。”
天刚蒙蒙亮,帝京里的诸位大臣就登上了自家马车,今天是休朝的第五日,朝臣终于盼到了惠景帝再度临朝的消息。
勤政殿内早早就烧了地龙,摆上了许多炭盆,站在殿内的大臣们都感到了一股热浪。裴相和柳太傅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忧之色。随着常公公一声悠长庄重的“陛下驾到”,诸位大臣整齐地跪倒在地。
即便惠景帝喝了一碗参汤,也是虚弱得需要靠常公公和朱喜的搀扶才能勉力走上帝位。
赵太医是太医院,负责惠景帝的龙体,之前曾百般劝说过,惠景帝一定要上朝。惠景帝深知自己的身子已经撑不住了,有些事情他一定要亲自当着百官的面说。
惠景帝刚坐下便觉头晕气促,深吸了两口气,勉力坐得端正,常公公在一旁看着几乎要落泪。
惠景帝没让诸位大臣平身,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朱喜便拿着一卷圣旨上前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菲德,嗣承祖宗洪业,忧劳夙夜日勤不怠,然死生者昼夜常理,往圣同辙。太子永璟恭孝仁厚,嗣皇帝位,文武之臣当协心辅佐,效忠嗣君。丧礼遵皇考遗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音乐嫁娶。宗室亲王藩屏攸系,毋辄离封域,各处镇守总兵巡抚等官及都布按三司官员各固守疆境,抚安军民,毋擅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临三日,进香遣官代行。各州府直隶七品以下衙门,俱免进香,诏谕中外咸使闻知。”
“陛下!”底下的诸位大臣俱是大惊,惠景帝临朝,一上来竟然就直接宣读了遗诏!
惠景帝没有说话,接着朱喜又拿出了另一卷圣旨展开,尖细又沉稳地声音再次响起在大殿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嗣君年幼,另设四位辅政之臣,一为太子太傅柳元升,一为内阁辅裴怀章。另,封定北侯府嫡世子、飞云骑主帅扬影枫为定北王,封曦嬿公主为孝懿大长公主,共同辅政,效忠嗣君!钦此!”
这道圣旨一下,底下的大臣就不止大惊了,柳太傅和裴怀章辅政他们没意见,毕竟这两人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扬帅身为武将,为稳定军权,参与辅政也很正常,但异姓封王可是风险极高的事,前朝就有觊觎王位的异姓王爷,是以东齐开朝三百多年从来没封过异姓王爷,况且这个异姓王爷手握重兵,在军中地位然,他若想谋逆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相比于这个,朝臣们更不能接受曦嬿公主辅政。历朝历代以来前朝与后宫界限分明,为防外戚专权,后宫从来不得干政,朝中这么多贤明的大臣不用,却偏偏封了曦嬿公主为辅政大臣,这不亚于在没混上辅政之位的朝臣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让他们怎么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