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朽要恭喜府監,手裡又添了得用的人吶?不知閣下是考學入仕,還是靠這把鬍子入仕啊?」
宋之問滿面笑意僵住,硬邦邦道。
「下官當年應試的卷子……也曾風行一時,被人傳唱,亦有名家揀選詩集刊載,下官不才,入選區區八。相爺既然有興,晚間就著人送去相府。」
狄仁傑沉沉道不必了,指曹從宦。
「世間糊塗書商也多,不挑文辭,卻挑人的官職地位。至於好詩好句,我這個學生無所不知,倘若他背得你的詩,我便聽聽,若是他都不知道,那詩集,閣下就留著墊自家桌腳吧。」
宋之問氣得面孔發白,瞪他半晌,曹從宦笑了笑,狀似解圍地站在中間。
「座主,您不認得他,這位是控鶴府任用的主簿宋之問,小字延清,他的詩詞文章……學生說句公道話,甚好。」
宋之問面色稍霽,整了整衣領。
他在家鄉時便仰慕狄仁傑的令名,想得到他的認可,更嚮往像姚崇、敬暉、恆彥范那樣,經狄仁傑推薦而得重用,可是入京後卻遲遲找不到路子,不得已進了控鶴府。
「中丞過獎了,其實文章一事,貴在情真字儉,中丞倘若有空……」
「情真,呵,宋主簿說的不錯,我記得您有一七言長句,用字清麗,暢美如畫,讀來口齒嚼香。」
曹從宦打斷他,不屑地別開臉,沉吟著回憶背誦。
「……明河可望不可親,願得乘槎一問津……敢問宋主簿,這詩中真情,可是但求恩寵,無所不為,扔了你我讀書人的自尊,也在所不惜?」
宋之問一怔,頓時像嗆了滿口的牆皮,直噎得說不出話,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幫人自矜身份,嘴上說喜歡他的詩詞,實則還是憑衣冠度人,根本看不上他這種從小地方攀附上來的無名之輩。
他泄氣,又強撐著自尊。
「中丞何必從門縫裡瞧人,把人瞧扁了?我本是一片好心,想提醒相爺,聖人未曾上朝,您就算巴巴兒地進去了,還是吃閉門羹。」
狄仁傑奔波整個上午,乍然聽說,緊張地問,「你說什麼?聖躬違和?」
「聖人身子好得很……」
宋之問悻悻搖頭。
「不過是夜裡與府監多聽了幾支散曲,懶怠上朝。」
這話一出,曹從宦與陳思道面面相覷,奔波整日,原來底細如此不堪。
狄仁傑沒再說話,轉身往宮外,走了七八步,忽覺頭目森森,天旋地轉,忙提手揉搓面頰,終於覺出疲累來。
宋之問看到他兩鬢刺眼的白髮,才剛目睹聖人肆意尋歡,轉頭就見這老臣如拉車的老黃牛般任勞任怨,他也有些難過,又知道這番觸動情腸之語,說出口來不過換得幾句譏諷。
「相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