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她頗尷尬,抽身欲往後退,可是楊思勖已經認出來了。
——好傢夥!
他不敢聲張,提步小跑起來,丟下內府令一頭霧水。
司馬銀硃很鎮定,摸了摸光頭,又溜達回房了。
法藏盤腿坐在蒲團上念念有詞,卻被她噔噔走進來打亂了鼻息。
他沒好氣兒,「小僧早課未完,請施主動作輕些。」
司馬銀硃滿腹心事,聽了這話有點兒鮮,側目打量他,「今兒鬧不好,華嚴宗要滅門,您還念早課?」
法藏枯著眉頭,「施主莫非沒聽過,朝聞道夕死可矣?」
司馬銀硃哈了聲,走到床邊蹲下,從床底拖出一口狹長木箱,寬六七寸,長足丈余,乃是法藏盛放十二環禪杖之用,箱口上貼著黑字金框的封條,飛白寫,擅動者——罪。
她從容揭了,開箱提出一把長柄大刀,噌地拔出半截,兩面利刃。
法藏驚得向後仰頭,食指哆哆嗦嗦點在面前。
「你、你、你……怎可,挾刃入宮?」
她雖是混在和尚隊裡,進宮時也少不了搜檢,法藏『你你我我』半天,終於回過味兒來,難怪日前司馬銀硃忽地對他殷勤備至,巧舌如簧,說動起手來怕他吃虧,要跟在身邊保護,連頭髮也不惜剃了,原來是借他藏刀。
「高宗在時,突厥也反過一回,裴行儉將兵十八萬征討,行至朔州,聞知突厥人的彎刀刀刃極薄,唐軍以橫刀相碰,刃裂刀碎,難以匹敵,突厥人又愛使快馬衝散敵軍,所以特設一支步兵陌刀隊,刃厚力猛,專以斬馬。」
司馬銀硃撫著刀刃慢悠悠問他,「記住了麼?這個叫陌刀。」
騎虎難下,法藏拿她沒有辦法,重重嗨了聲,拍掌叫徒孫送洗臉水。
司馬銀硃走到窗下,拿寸寬的刀刃當靶鏡用,照來照去,好一張素麵寡容,額發整齊,連眉尾都剃了,真想不通楊思勖哪裡來的火眼金睛,一辨即明?
第2o7章
楊思勖連開三道宮門,跟監門衛交接完畢,交鑰匙回庫房。
管登記的小徒弟畫完押攔住他,「瞧公公這一頭一臉的熱汗,屋裡坐坐,出去吹了冷風容易生病。」
楊思勖背手道不必,大步走到院中。
四面牆上碧蘿綠油油生機盎然,他卻如墮籠中,束手無策。
宮闈局值房沒有兵刃,別說宮闈局,整個內侍省上下,哪有刀槍劍戟?可是司馬銀硃的本事他知道,既然來了,絕不是御前哭嚎喊冤兩句那麼簡單,單憑她那支竹棍,尋常小奉御提把刀也攔不住。
可要說向監門衛或是千牛衛匯報,喚來大隊人馬?
他又躊躇了,一則法雲道場住了三數千個和尚,司馬銀硃長得不起眼兒,翻找起來,大半個時辰不夠,萬一耽擱了佛指入明堂的典儀,他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