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存忠眸光微暗,似是想起数年前自己儿子战死的场景,唏嘘叹道:“长公主之人,未必能活着回来。”
“本宫知道,古来征战几人回。”
李姝微挑眉,眼底带着些许傲气,道:“但本宫相信,本宫看上的人,一定不会让本宫失望。”
书里的她死后,天子年幼无权,无人压制世家,世家们争夺瓜分她的权利,九州乱成一团,蛮夷又在此时趁虚而入,季家不得不在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领兵出征,落了个满门战死,唯有季青临生还的惨烈下场。
十六岁的少年,从尸山火海爬出来,如地狱里的修罗来到人间,整理残军,一战成名,成了世人敬畏的少年将军,也成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杀神——屠城,屠降。
他再也不是锦衣而行的天之骄子,他活着,似乎只为了杀戮。
想起书中的杀神季青临,李姝隐隐有些心疼,从坐拥一切到一无所有,远比一开始甚么都没有更让人难受。
如同她一样,她本来甚么都没有,她的那些坎坷经历,世人看起来颇为绝望,可她却觉得没有甚么。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若是有人心疼她,陪着她,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种不习惯的感觉挺好。
她很喜欢季青临看向她时,明澈眼眸里满满都是她的样子。
李姝盈盈而笑,分外温柔,然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如杀人不见血的刀,对季存忠道:“若他死在战场上,他死在哪里,本宫便叫哪里寸草不生。”
这个明明白白喜欢着她的季青临,她罩定了。
只要她活着,他永远都是骄纵轻狂的少年将军,惊才绝艳,睥睨天下。
她要他永远都是初见时的模样,骄骄傲气欺烈阳。
李姝温柔浅笑,凤目懒懒挑着,明明是一副柔声与人说话的模样,却叫人脊背发凉。
饶是季存忠征战沙场多年,见惯尸山血海,可看她的笑,听她的音,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因为他知道,她从来说到做到。
先帝挡了她的路,她便做出弑君之举,先帝九五之尊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了。
大夏长公主一怒,伏尸百万不是空话。
季存忠垂眸,沉声道:“小将军好命,得长公主如此青睐。”
李姝笑了笑,道:“本宫又不是铁人,岂不知投桃报李的道理,若有人待本宫好,本宫自然护着他。”
“对了,今年的税收与粮食尚未到国库,大司农无钱粮可发,以致雍凉军的物资比往年少了一半。”
像是想到甚么,李姝笑着道。
季存忠面色微苦。
他岂不知这些事情?
为了雍凉物资,他几乎掏空了季家百年家底,然边关将士数十万,他筹集来的钱粮,对于边关将士来讲,不过是杯水车薪。
李姝道:“雍凉有戍卫边境之重任,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边关将士,故而本宫决定,从少府里拿出一部分钱,将这些物资补上,不知季老将军意下如何?”
季存忠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素日里处处克扣他为难他的长公主李姝,怎会突然这般好心?
须臾间,他想明白了。
因为他的孙子季青临。
季青临在长公主身边,长公主愿意对季家手下留情。
想通这件事情,季存忠面色微尬。
他绞尽脑汁想让长公主对季家高抬贵手,辛辛苦苦数年,竟不抵他孙子的几句情话。
一时间,季存忠心情极为复杂。
李姝对季青临的偏爱一览无余,不仅季存忠感受得到,此时远在曲江的萧御也能感觉得到。
大雪仍在下,纷纷扬扬飘落。
萧御抬头看着雪,王负剑双手环胸,立在他的身边。
王负剑昨夜便来了,或许是看不下去他对李姝的痴心错付,又或许是旁的原因,带来了李姝救下季青临,又召季存忠的消息。
他平静听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