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想干脆就在医院里住些天,倒比在家里省事。她叫佑书白白瞒着母亲,就说她出差两天,佑书白白每天上午都过来看看她。微微说,您不用每天跑,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很快就好了。
微微治伤的过程中,总觉得有人在她病房外头转来转去,有时半推开门,只让进一个影子,却又不进来。那天微微柱了拐,走出去,那个人还没有走,正正地与她打了个照面。
微微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好像有点明白他是谁。
那个人挺年轻的,圆圆的脑袋,团团脸,个子挺高,一走动,微微看出来他有一点点儿瘸,不厉害,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大约是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
微微问:“你是谁?”
那人答:“我叫吕诚。”
微微试探地问:“阿诚?”
吕诚一刹那间显得特别地惭愧,低着头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微微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吕诚说:“我挺你们门房刘师傅说你受伤了。”
微微笑起来,说你进来坐会儿。
吕诚小心地跟在微微身边,似乎想伸手扶微微一下可是又不敢。
微微自己挪上床半靠着,吕诚站在床边坐不是站不是,邻床的人正睡着,微微叫他那椅子坐。
微微说:“多谢你。”
吕诚十分意外,看着微微,眼睛睁得滚圆。其实他并不胖,只到处都显得圆圆的,脑袋、脸、眼睛、鼻头、下巴,倒是长手长脚的。
吕诚又说对不起,当年,那个跟你聊天的是我。肖季远是我同学,我们俩合伙买的一台旧电脑,他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他也很苦的,就起了不好的心,说干脆找个冤大头,帮着解决学费问题。我起先不肯的,怎么也不肯。后来肖季远就说了一件事,说不如就把那事儿给捅出去。其实也是我自己的不好,有一次作业,我做了好久的实验也得不出结果,就……就自己编了一个数据给交上去了,肖季远发现了,说替我瞒着的。所以,你以前问我,我身上有什么“小”的东西,我说有,真有。如果不是因为那点小,就不会害你上当受伤害。我就觉得,就觉得跟你挺聊得来的,你跟我好多想法特别像。我小时候生了病然后就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当时特别自卑。我也没什么特长,从小倒是挺能念书的,进的是重点中学,周围全是特别出色的人,我就是觉得,别人什么都比我好,自己一无是处。后来,肖季远又常常跟我谈起你来,开始的时候,总说你……说你傻,之后,就不说了,说你少见,他……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坏的人。
微微耐心地听吕诚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他有点着慌,所以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不过微微倒都能听明白。
吕诚又反复地说对不起,头快要低到膝盖上去了。微微说:“没什么对不起的,都过去了。再说我对肖季远也谈不上什么感情,没什么伤害伤害的。何况,你后来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以后都别想了。我们就好好地各人过日子。”
吕诚听出微微的话里有些从此两不相干的意思,猛地抬了头,下决心地说:“我来照顾你。现在,还有以后……”
微微看他的神情只觉一团孩子气,不由得笑了,“我不怪你了,可是你也别同情我。我可不要那种东西。”
吕诚说不是同情,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不是同情。
这以后吕诚就常来微微这里,替她干这干那的,有时也跟她谈天,说点自己的事,父亲去世得早,母亲改了嫁,他还有一个同母的弟弟,刚上高中,是个聪明的不得了的孩子,今年的中考状元。微微不大答话。后来微微说了他两次叫他不要再来,再后来坚决地就把他赶了出去。
吕诚也不说什么,走出去,隔了好一会儿,微微拄了拐杖出门的时候看见他坐在病房外头的长椅上,见自己出来了就赶上来扶,微微也不理他。
第二天一大早,微微起的早,想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一出来吓了一跳,吕诚蹲在病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