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谷中那些烂漫的师弟师妹们,和燕临泽差不多大的年纪,而他却要背负血亲尽亡之痛。
陆挽双说话轻声细语,如春风拂面,润雨化田,纵然燕临泽并不怎么认识她,也没有抗拒。大约是身为医者,她见惯了生死,也看透了人心,懂的道理比寻常人更多。在等药熬好的期间,陆挽双心平气和地跟燕临泽聊着天,竟将他灰败的脸色说得逐渐有了一点生机。
燕临泽很乖顺地喝了药。
药效起后,他显然恢复了一点元气。
在喝第二碗时,本站在一边的殷佑微忽而道:“外面好像有人敲门。”
燕临泽奇怪:“是谁来了?”
殷俊道:“也许是你久久不归的沈大哥。”
“不会啊,如果是他,直接进来就好,有什么好敲门的。”
殷佑微说:“行了,我去看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半死不活的沈樊成,将她惊得险些魂飞魄散。
——他敲门,只因他已经无力推开略显沉重的大门。
殷佑微直到此刻身子还在抖着。
昌平溶了药丸,捧着一碗淡褐色的热汤回来:“好了。”
陆挽双抬了抬下巴:“把他扶起来。”
殷佑微刚一动脚,昌平便又抢先把沈樊成扶了起来。
陆挽双用小勺把药汤给他慢慢喂了,将空碗搁置在一边。
殷佑微忍不住问:“什么时候才有效果?”
“等一刻钟,如果一刻钟后还没有一点反应,我就要重新拟药了。”
这是殷佑微等过的最漫长的一刻钟。
她的焦躁焦躁直接写在了脸上,殷俊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沈樊成忽然开始咳嗽,一缕黑血从嘴角溢出。
“他这是……”殷佑微刚开口,就被陆挽双用手势打断。
陆挽双去按了会儿脉搏,又检查了一下他嘴角流出来的血,道:“已经逼出了一点毒素。庄槿的番木粉果然又有调整,我再写个药单,你们去抓个药。”
她提笔飞快写了一张单子,交给昌平。
燕临泽突然想起手里还有自己剩下的半碗药,一仰头喝了,然后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陆挽双用帕子时不时给沈樊成擦一下唇角的血,对着帕子上的血痕陷入沉思。
殷佑微盯着那源源不断的黑血,眼珠一错不错,丝毫没有察觉殷俊的目光正从沈樊成身上转移到她身上。
“那血变红了!”殷佑微轻声惊呼。
陆挽双平静地嗯了一声:“能逼的都逼出来了。其余的,再看。”
-
沈樊成觉得自己中的这毒太强大了,难不成是死了吗,否则怎么跟看走马灯似的看到了自己过去的种种。
他一边半清醒地怀疑着,一边糊里糊涂地坠入梦境。
从他记事起,他便没有父亲。
母亲从没有跟他多说过什么,但他从旁人口中知道自己曾是有父亲的,只是父亲没得早。
他跑去问母亲,母亲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但他渐渐长大,也知道了自己是跟着父亲姓沈的,父家祖上做些小本生意,有一小笔积蓄,母亲是这一带有名的厨娘,继承了外公的好手艺,人送“妙娘子”之称。母亲嫁给了父亲,而后一起开了一家酒馆,生意还算不错。
后来父亲病死,母亲卖了酒馆,盘了家偏一点的店面,开了个小食铺。
母亲想过让他上学堂,可是沈樊成去试听了两节课,实在不情愿,母亲看他不是这块料,也就不强迫他,索性让他跟着自己做事。
那时候沈樊成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干两件事:跟着小孩子们到处瞎玩、帮着母亲在灶台周围打下手。
他非常喜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