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摆手,却是脚步不停。
沈贵妃看着銮驾去的方向,微微皱了眉,招来身边的小黄门道:“你晚些时候去打听,陛下是去哪里?”
杜家出事后,杜恒言一直没有去书院,倒是李菁来看过她一回,说杜婉词也没有去,沈夫子近来抱恙在身,也一连几日没去上课了。
待奉茶的紫依下去,李菁凑在杜恒言耳边道:“沈夫子似是有孕在身!”
见杜恒言睁大了眼,又轻声道:“我又私自去了一趟沈夫子的小院子,说是看看沈夫子,一进去便听见了干呕声,看见了院子里头多了两个妈妈,正在院中清理沈夫子的花卉绿植,我回去查了一下医书,玉丁香、兰花、天竺葵、五色梅、黄杜娟、夹竹桃,这些花有些有轻微的毒,却是花香浓郁,对孕妇不适,沈夫子常年栽培花卉,自是知道它们的习性,所以我揣测,沈夫子怕是有孕了。”
如果此时陛下真的多了子嗣,若是宫妃所出,便是一位皇子也没什么,左右储君已立,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对太子并无威胁。
但沈夫子的身份却极易让人诟病,又是太子母家的女儿,平白给沈家抹黑,不说沈贵妃会震怒,便是太子,怕也容不得这个孩子。
杜恒言握着李菁一双皓腕道:“此事你切莫再留意,沈夫子的院中此时可能已有人把守。”
李菁眸子黯了些,“我听你的,阿言,你什么时候重新回书院?你不在,薛清漪那几个惹事的也走了,日子当真无趣的紧啊!连个拌嘴的都没有了!”
杜恒言苦笑道:“你这般无忧无虑的反叹日子不好过。”
正说着,院子外头有人在敲门,杜恒言准备唤紫依去开门,便见小黑娃在院中喊:“我去开门。”
李菁又问杜恒言:“阿言,我听说当日在陛下面前,张枢相说张家小衙内要娶你,此事你可知晓?”
杜恒言不意李菁提起这事,不知怎的回她,猛然间听到小黑娃大喊:“阿姐,有人找你!”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带着李菁一同朝院门走去,便见小黑娃和外头一位郎君两两对峙,小黑娃一脸警惕的模样。
小小的身子站在门口,并不让开,似乎她年仅八岁的小身板,真的可以当一堵墙一般,挡住眼前的人。
杜恒言待走进,赫然发现门外的人是小陈太医,心里头刚刚的紧张立即散去,对阿宝道:“阿宝,这是小陈叔叔。”
小陈太医从袖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墨绿匣子,递给小黑娃道:“糖丸,给你。”
小黑娃淡淡地瞥了一眼上头雕着的一只胖乎乎的小猪,眼睛一亮,还是忍住伸手的冲动,后退了一步。
杜恒言笑道:“阿宝,他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接着吧!”
小黑娃手脚利落地接了过来陈太医手里的墨绿匣子,欢欢喜喜地举高对杜恒言道:“阿姐,小陈叔叔给我的!”
杜恒言对小陈太医道:“我家阿翁自从知道伯父的事以后,一直寝食难安,所以特托信让你过来帮忙看一看。”
小陈太医点头:“杜将军的事,我也听闻了一二,今个来之前我去了一趟肃王府诊脉,那小娘子像是你家府上的,叫婉婉。”
小陈太医说的自是杜婉词了,杜恒言应道:“是我伯父的女儿。”迎着小陈太医去阿翁的厢房,号了脉以后,随身取出了些安神的丸子,对杜家阿婆道:“晚上睡之前用温水吞服。”
给杜家阿翁号完了脉,杜恒言送小陈太医出去的时候,小陈太医缓了步子,低声道:“今日我看肃王府世子对杜婉词甚是殷勤,又恭疏有礼,只怕肃王府仍旧打着让杜婉词进太子府邸的主意。”
杜恒言淡漠地笑道:“我眼下却是管不得那许多了,伯父进了监牢,阿翁阿婆,还有二娘,尚且靠我看顾,杜婉词背靠肃王府,若是还不能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反而任人摆布,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小陈太医点头赞许道:“过了这么些年,言小娘子可是比以前心狠了些。”当年言小娘子俯在娘亲怀里哭的喘不过气的场景犹在他眼前,前些年他入京考进了太医局,恰听闻言小娘子总是被书院的女孩儿捉弄,便闲暇时候做了好些捉弄人的药丸子,送予她,让她随身备着,却不想,平白给她招来了一个惫赖小娘子的名声。
此时这个惫赖小娘子见左右无人,轻声道:“你若是在宫中见到杨淑仪娘子,便说宝物我找到了,感谢淑仪娘子赏赐,定当好生看顾。”
小陈太医略一沉吟,便联想到了刚才给她开门的那小娘子身上,笑道:“世界这般大,凑巧的事都让你遇见了。”
杜恒言笑笑,却不接他这话茬,她与小陈太医相交多年,从明月镇上开始,一直蒙受他的恩惠,自来对他十分信任,只是这些污糟事儿,她却不想让他知道,以免乱了他行事的步调,他身为太医,若是掺和进这些污糟事儿,却是最容易被人利用而违背了自己素来的医者良心,无论哪一点,杜恒言都不愿意看到,只道:“另外,劳烦小陈太医有功夫的时候,帮我配置一些防虫防湿气的药丸子,我担心伯父在牢里头受蚊虫鼠蚁之苦。”
小陈太医自是应允。
小陈太医出了乌桕巷子,流连在朱雀门附近的水饭吃食上,遇到了从国子监回来的林承彦,身后还跟着两个像是国子监的学生,叽里呱啦的说着好像是丹国的语言。
林承彦也看见了小陈太医,立即与同学告了别,跑过来问小陈太医:“不知杜阿翁可有挂碍?”
小陈太医道:“并无,只是,你怎会丹国的语言?”
林承彦道:“我阿翁带我去澶州住过两年,自从丹国与大赵国通商以来,常有丹国商贩来往于我国边界。近日丹国使臣要来京,恰逢两国停战十年之际,此番丹国将要携书生、商贾、手工艺人等百来余人来我国研习,国子祭酒命我和一帮会丹文的同学到时一起负责教那些书生习四书五经。”
小陈太医道:“此乃盛事,到时若有机会,我也想和他们交流下医术,听闻丹国善解剖之术。”
两人聊着,忽然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林承彦耳尖,忙一把拽了小陈太医往右边闪开,瞬息便见一匹马拖着马车横冲直撞地飞奔过去。
表柱里的水饭摊子被撞得乱糟糟的,小贩们顿时急的都哭了起来。
小陈太医望着那辆东跑西串的马车猛然被风撩起的车帘中露出两个女子的面容,急道:“糟糕,里头还有人!”
他话音刚落,便见身边的林承彦三两步追上了那辆无人驾驶的马车,飞身上马,猛力拉住了马的缰绳,待马停了下来,对着里头的人喊道:“此马暂被降服,二位姑娘速速出来。”
里头一个女使模样的人忙扶了一位小娘子出来,二人面上都覆着面纱,只是眼睛十分深邃,眼珠呈淡蓝色,不像是赵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