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言垂了眸子,如果她当年真的是五岁的稚儿或许不会记得这般清楚,可是她不是,小小娘的音容相貌这些年常常入她的梦里,当年她没有能够救她。
“爹爹,我娘已经去世九年了,言儿也长大了,言儿想给她一个公道。”
杜呈砚看了眼尚在抹泪的姬二娘,道:“茹儿,你且去帮我备些衣物,我今个在这边住!”
姬二娘知道他二人有话要说,要她避开,十分识趣地应道:“妾身这就去。”说着带着墨彩=采和朱砂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杜呈砚和杜恒言,杜呈砚神情凝重地道:“言儿,这些事我本来不准备告诉你,可是眼下却是不得不说了。”
当年的事,他怕有心人利用,一早便在官家那里报备,是以官家知道言儿的身份,此番看着耶律蒙德在京城中到处查找,似乎一心要找到恒言,官家问他,是否愿意乘此机会恢复恒言的身份。
可是,事到如今,他是连官家也不相信的,丹国内里混乱,如果恒言与耶律蒙德相认,势必要跟着回丹国,他如何放心秋容的这一点血脉流落异国。
杜恒言此时尚不知爹爹所虑,凭着直觉问道:“是和娘有关?”
杜呈砚点头,默了一会,心底的秘密似陈年的酒,年份越久,越舍不得开坛一般,道:“言儿,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爹爹!”杜恒言本能地急唤了一声,她惊慌地发现,自己不愿意相信。
她疑惑了多年,可是当她已经从心底接受,他就是她的爹爹的时候,他却打破了她的幻想。
杜呈砚见恒言听了这话,蓦然受伤的眼睛,心头也有些不忍,可是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又容不得他不说。
“当年我负了你娘另娶,你娘跑去边关找我,被丹国的将领俘虏,两人产生了情谊,他将你娘送回了明月镇。后来高阳关一役,他身负重伤,心里记挂你娘,只身跑到了明月镇住了大半年,期间与你娘成了婚,后来边关战事又起,丹国内部皇太后与诸王之间一直在互相攻讦,咸宁元年高阳关一役后闹的尤其厉害。他是萧太后的小儿子。”
杜恒言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可以补上后头的,“他母后与王兄陷入危境,他必须要回去拯救他们,抛下了我娘?”
杜呈砚在杜恒言略带嘲讽的眼神里,默然点头,“我从澶州回来,转道去了一趟明月镇,却不妨看见你娘梳了妇人的发髻,带着你艰难度日,才从你娘口中得知她这些年的际遇,钱员外是我杀的,他是赵萱儿的人。我提出带你娘到京里来,你娘以自杀抗拒。”
“言儿,你娘并没有失智,她只是不想面对我,我只得先离开,第二次我带着阿翁阿婆再去的时候,原已经和她说好,和我一同入京,在京中择府另居,我以为至多回京要与肃王府多费一番口舌,却不曾想,他们竟会下杀手。”
对面的杜呈砚一双锐利的眼里如滤冰霜,他当初奉旨娶赵萱儿,自以为是为了家国大义舍弃了自我,可是却连累了秋容与恒言。
当年在明月镇上的一幕幕又涌在眼前,杜恒言看着对面深深自责的爹爹,心里也堵的难受,爹爹不知道,其实不光娘去世了,真正的杜恒言也早已魂飞魄散。
杜恒言忽然间为小小娘不值,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怀的孩子都不是杜呈砚的,却因着另一个女人的嫉妒,而惨死。
“爹爹,你这一次,还要与赵萱儿演相敬如宾吗?”
杜恒言的声音一片寒凉,不待杜呈砚回答,杜恒言又讥笑道:“爹爹,恕言儿不孝了,恐不能让爹爹如愿了!”
杜恒言圆亮的杏眼里,氤氲着一股肃杀之气。杜婉词已经被封为太子妃,她再等下去,难道要看着赵萱儿成为汴京最恩荣的夫人?
杜恒言自问自己是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