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待耶律阿沂再想下去,院子里的护卫已然都涌了过来,围住了耶律蒙德一行人,杜呈砚带着恒言和二娘往后退了几步,“你府上郡主行事偏差,念在你当日下湖救了我儿,也算于我儿有恩,我杜府可以不追究郡主的责任,只是为了我儿的安危,希望郡主即日启程回丹国,你丹国人日后也莫再踏足我杜府,我会向我国陛下启奏,此事只是耶律阿沂和恒言之间的仇怨,并不牵涉两国。”
温赫心中一喜,忙应道:“谢杜将军大人大量,谢杜家小娘子不计前仇!”
耶律阿沂见温赫这般喜攻攻的模样,心头泛苦,一口贝牙无意识地咬紧。
温赫见王爷和郡主都不在状态,忙拉了自家王爷,又对麦耳使了眼色。
耶律蒙德临出院子的时候,看着恒言躲在杜呈砚身后,低垂着脑袋,十分乖巧的模样,不由心间抽疼,这是他的女儿啊!
眼看着几人出了院子,一旁的小胖墩仰头问道:“爹爹,就这般放过她了?”
杜呈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温声道:“怎么会。”阿言受的惊吓与疼痛,耶律阿沂不是也该受一受吗?
杜呈砚出狱后,知道恒言在这些日子遭遇的困窘,原就十分心疼,不想又落了一次水,这几日恒言一直没有醒来,他就在想,其实,如果不是他一直诸般顾忌,恒言原可以不必过得这般委曲。
当日,耶律阿沂出了京城,两日后,耶律阿沂在官道上遇到了劫匪,没有抢金没有抢银,也没有抢人,只是在混乱之际,耶律阿沂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背上受了两鞭子,力道之大以至团衫都被抽破了两道。
劫匪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似乎纯然是为了教训耶律阿沂,护送的使臣当即快马加鞭派人送信回京城。
然而耶律蒙德并不多置一词,只吩咐让耶律阿沂尽快回丹国。
消息在京城传开,都言是杜府有意寻仇,京中都等着看刚刚出狱的杜呈砚再次要被官家厌弃,可是不仅是耶律蒙德,便是京中的御丞,都无一人上书言此事。
似乎他们得到的消息,不过是流言,实际并没有这一回事一般。
四月初一,杜恒言在国子监的食肆开张,取名南北涮锅店,字是请林老相公题的,上下两层小楼,一进门,最先看到的便是正中一排十六扇屏风,贴着去年国子监大考头十六名的墨宝,一年一换,明年将会张贴国子监今年年底大考前十六名学生的墨宝。
凡得以留下墨宝在南北涮锅店的,张挂期间,但来吃饭,即便是呼朋唤友,所花费用皆记在店家账上即可。
消息一放出去,国子监的学生便议论纷纷,又有慕俞在里头宣传,是以,到得开张这一日,国子监的学生都纷纷涌至,围在这一扇屏风跟前观摩。
小阿宝和小胖墩当起了跑堂,来回给客人斟茶添水,跑的不亦乐乎。
底下一层是堂食,共二十张桌子,分为左右两边,左边八张,右边十二张,杜恒言在原来茶楼的基础上略做了一点改动,将三十张桌子缩成了二十张,格局开阔许多。
楼上原是十五个小包间,杜恒言改成了十个小包间,两个大包间。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来排列,每间都张贴着两幅字画,一副是当朝大儒的,一副是赵国文坛新起之秀,其中有国子监祭酒管濂先生的一副《浪拍松石图》,大中祥和元年的探花郎阮翰林的《山溪绿竹图》,杜恒言还去清桐书院向宋夫子求了一副《江岸初花图》。
太子不知从何处得知她在求画,派人送来一副《梅花绣眼图》,印章是凤竹公子,杜恒言见是自己精神食粮所画,一时颇为振奋,与管濂先生的一起挂在了天字间。
杜恒言是存了一点私心的,凤竹公子这些年一直不曾以真名示人,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将他的字画挂在天字间,他早晚会知道,若是来蹭吃蹭喝就好了!
杜家阿翁和阿婆站在二楼廊上,看着下头扎着头巾的忙忙碌碌的两个娃儿,杜太初道:“这两崽子,日后可有地方折腾了!”
元氏笑道:“你呀,是怕他们以后不在你跟前耍宝了!要我说,这两孩子跟着阿言,你我都省了多少心啊!”原本孤僻肥胖的孙子,在阿言的管教下,不禁性子活泼起来,脑瓜子也灵敏了,便是原先只管熙文一口吃食的老头子,都开始认为熙文是可塑之材,开始悉心教导。
经历了抄家,杜家还可有如今的蒸蒸日上,元氏心里是踏实又骄傲的,原先她也以为杜家根基不深,一朝倾覆,便是满盘皆输,可是阿言让她相信,杜家的子孙即便是逆境,也能够绝地逢生。
入京以后,多年来患得患失的心境,忽然就平和了许多。
眼看着下头慕俞那孩子领着一帮同窗过来捧场,眼见着阿言和慕俞站在一处儿说话,怎么看怎么般配,元氏心间默默盘算起下半年适宜嫁娶的日子来。
楼下,杜恒言刚与慕俞说两句话,手里头便被慕俞塞了一个小条形漆画花盒子,道:“一早准备给你的,插簪的!”
“插簪?”杜恒言正心下奇怪,慕俞已经带着同窗上楼找座去了。
到了晚间,躺在床上的杜恒言才忽地想起来,交了细帖子,男女双方同意后,下一步,可不就是插簪了!
第67第
杜恒言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和慕俞之间已经正式进入谈婚论嫁的过程了。翻身将枕头下的簪子拿了出来,借着从窗户里漏进来的月光细看,是一支紫水晶缺月木兰簪,簪脚刻了一个“言”字。
杜恒言食指指腹在那一个字上摩挲。
她对慕俞一直有儿时的相濡以沫,娘亲失智,田地被抢,她和慕俞一样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慕俞拿着律法翻来翻去找法子,虽然她并不认为四岁的孩子能帮她什么,可是那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他那么认真,那么焦急,担心她会吃亏,担心她会被欺负,濡湿的眼睛,到现在还印在她脑海中,这么些年在京城中再不顺气的时候,一想到慕俞,心便是安定的。
这次杜家惨遭抄家,她也是想都没想,就把手里头一点可活命的首饰搬到了他那,慕俞自个一来京城,就想着她在杜家是寄人篱下的,给她在乌桕巷子里买了一处宅子。
不需言语,他们之间便能体量对方的处境。
杜恒言一夜里睡得昏沉沉的,第二日一早便被紫依喊了起来,紫依打发了要进来伺候的小女使,轻声道:“主子,太子殿下一早派人送了信来,说是请您过去一趟陪陈侧妃聊天。”
杜恒言奇道:“我和陈侧妃貌似并没有交集啊!”
紫依低头道:“主子,来送信的是张家衙内身边的随从也门。”
紫依见主子一副恍然的模样,想起来这几天听到的消息,又道:“主子,那一日张家衙内下湖救你,后来自个也在榻上修养了好几日,宫里的太医去了好几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