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卻完全不在乎這個,一把又把清言「薅」著手腕拽走了,「都是自家人,哪來的生!」
等進了屋,王三麼安排他們坐好,秋娘麻利地一會端茶一會盛湯,瓜子裝了滿滿一簍子,連給孩子留的糖塊都拿出來了,幸虧王念生這會在外面和別的孩子玩,沒看見這一幕,要不得心疼死。
兩個男人一邊喝茶一邊聊,清言聽了一會,說的都是過年之前的活計,還有一些鎮裡的事。
秋娘忙完了,也拉著清言嘮嗑,悄聲問他,「剛才你們是不是從老大家過來的?」
清言點了點頭,好奇道:「你怎麼知道?」
秋娘看樣子想翻白眼,又覺得不好,硬是忍住了,她聲音壓得更低道:「二哥就是太厚道,每年從山上回來都先去那死老太婆那送東西……,」她說到這裡才發現不對,連忙解釋道,「嫂子,你可別多想,二哥每次給我們的,和給那老太婆的都是一樣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是替他不值,那老太婆和她家老大都不是什麼明事理的人,送他們東西一點好撈不到,他們反倒恨毒了二哥,純粹兩個白眼狼!」
「為什麼?」清言不解。
秋娘這次實在忍不住,還是把剛才那個白眼翻完了,「那娘兩貪心唄,當初二叔生病,他們一眼沒去看,二哥那陣子又得顧著鋪子裡生意,又得照顧老爺子,天天起早貪黑的,等人沒了,他們又來要家產,還想白拿那鋪子,真是吃了豬油蒙了心了!」
「幸虧二叔活著時知道他們是什麼德行,認養二哥時,都是去官府過了明路入了籍的,老爺子的家產根本就沒他的份兒,他們還不依不饒拿二哥是養子說事,到處鬧,看鬧的沒結果,這一年來才消停下來,不過二哥還是把二叔的那幾畝地,挑了好的分了他一半,年節的都去送東西,借錢的事也有,從沒還過。」
秋娘越說越氣,喘了幾聲粗氣才一擺手道:「那地本來說也要給我們一半,我和三麼說什麼沒要,本來就該是二哥的東西,我們不惦記。」
秋娘是個話癆,說起來就不住嘴,看來對老大一家積怨已深。
清言聽著聽著就走了神,他想,他好像有點了解邱鶴年的想法了。
從王三麼家出來後,他們往家走。
在他家又卸了一隻狍子和兩條魚,清言沒忘記把刺蝟也留下,秋娘比後來回家的念生還高興,現在推車輕巧了不少。
路上,清言試探著把陳玉來要鋤頭的事講了,也說了自己可能得罪對方了的事。
果然,邱鶴年聽了並不生氣,他神情一如既往,雙眸平靜如湖水,「打鋤頭的事他早跟我提過,我當時拒絕了他,沒想到他會再來找你。「
清言訝然地看著他。
「以前我顧及他是鄰居,張先生為人也不錯,才給他打了那兩件鐵器,他沒給報酬,我也就沒要。但再沒有下一件了,我不會再給他白做。」邱鶴年說。
清言懂了,按現代世界的說法,在邱鶴年的處事原則里,人們在他心裡有按他自己的價值觀評判出來的「價值」。
在這個「價值」範圍內的索取或給予都是可以的,過範圍,他會堅決拒絕。
就像王家老大能拿到田地,也能借點銅板,或者收點年節的禮,這是邱鶴年給予他們的他認為合適的補償,也是他們的「價值」範圍內的東西。
但房子和鐵匠鋪,邱鶴年任他們再鬧,也沒松過口,這兩樣,就過了那個範圍。
而這個「價值」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王家老太指桑罵槐那麼久,邱鶴年都完全沒有情緒反應,是因為在這個過程里,他的心裡對方的價值在因此不斷減少,在降到為零時,這個人在他這裡就與他毫無關係了,也就是他說的那句話,他該做的都做了,別人怎樣他不在意了,自然以後也就沒有「給予」了。
想到這裡,清言微微鬆了口氣,邱鶴年並不是個他本來以為的濫好人。
做好人挺好,但沒有原則的好遲早傷了自己,清言不希望邱鶴年受傷。
同時他也想到,不知道自己在對方的心裡,那個「價值」範圍有多大。不管現在有多大,將來他都會把它變成無限大!
回到家時,才到晌午,兩人簡單吃了午飯,餵完二喜,就躺下休息了。
這時候睡覺晚上怕要睡不著,就只是躺著。
窗簾和床帳拉上了,帳子裡昏暗得像黑天。
清言躺在床上,睜眼看著萬工床的頂棚,勉強能看見上面雕刻的繁複的花紋。這張床當初應該也是經過精工巧匠費了不少心力打造的。
不過清言的眼睛看著那些花紋,思緒卻並沒在那上面。
他躺在昏暗光線里,聽著身邊人淺淺的呼吸聲,腦中閃過的,是昨晚他大著膽子親吻了這人之後的畫面。
第16章拒絕的理由
水盆翻了,心跳亂了。
屋子裡安靜極了,坐著的、站著的,一個耳根微熱,一個臉頰通紅,都各自扭開頭,一個盯著地面,一個盯著窗子。
就好像世界靜止了一般,只有二喜被哐啷聲驚到坐起,正機警地往這邊看,在發現並沒有危險後,又靜靜趴臥下來。
過了一陣,又好像世界突然開始運行,坐著的和站著的都忙活起來,一個穿上鞋子撿起盆子,一個小跑著拿了抹布去擦炕沿濺上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