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陈李昂来到密室,手指在书底部摸碰,果然有一处粘手,蹲下身去就看到一处略微发黑的地方,那里定是粘过什么东西。细细回想当日,孙继唯代曾家铭给安东送换洗衣物时,曾经托着安东的下巴调戏。后来安东坐在躺椅上,额头顶着椅背不停的碰撞时,就已经脱胎换骨。两人进密室时,陈李昂一心要给他看祖传的宝贝,一时大意以为警报提示是钢笔做崇,其实安东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退向写字台时,就已经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粘在上面。
陈李昂给电话挂了个电话,询问seven的情况,丁一向车外望过,seven的房间没有点灯,发出昏暗的灯,反射出来的光线无规律的闪亮,应该是客厅里开着电视。『老大,还在监视中,自从回来后,一步也没下过楼。』
seven关掉电脑,上下牙齿左右磨动『安东,你害死我了。』安东放在他兜里的存储卡容量有限,而且是循环式录音,只有两段完整的对话。一次是陈李昂和别人通电话,一次是他们秘密会议,陈李昂的话有时听着并不符合逻辑。但是和贵和在一起多年,seven凭直觉那些话是意有所指,一定是做了暗示性极强的指示。
不听还好,听过之后背后直渗冷汗。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给嫂了打了电话,刚刚收拾好行李,就发现已经来不及走脱,楼下被步了监视。seven轻轻挑起窗帘,注意隐蔽身形。两辆汽车还在,估计后门也被守住了,心急得咬向手指甲『哥,我该怎么办呢?』想到陈李昂和安东那么多年情意缠绵仍然下得了狠手废了他,自己又算什么?越想越心惊,seven回头看向嫂子,午夜电视无响的亮着,荧光屏照得两人脸色都十分诡异。
seven喃喃『恐怕走不掉了。』抽出贵和曾经用过的枪,神经质的再次检查子弹『今天晚上不走,明天恐怕就会有人闯进来,嫂子,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带着孩子先走,不要管我。如果走散了,我们就西园见,如果我去会留记号在后面的第五级台阶上。』他大嫂是江湖女子,跟着贵和刀口上混日子,倒是从容镇定,默默的点头答应。一时静默显得乍然而起的手机铃声十分渗人,嫂子摸出电话说了声你好后盯着seven,用口型说了句『是曾家铭。』
陈李昂的手指在拜匣上划来划去,那天把祖传的玉给了安东,确实是想就这样和他一辈子了。这么个人,自己爱他的面貌爱他的性情,爱他耍小性子爱他发脾气,爱他拈酸吃醋爱他迷惑不解。许多答案明明就在眼前,他还如飞蛾扑火般视而不见,爱的其实就是他这份执着。傻了痴了变了样子,只要还是他,陈李昂就要。安东哪怕变成废物了,只要还回来,只要还在身边,他就想说感谢上帝。自那一年之后,心也死了,百般呵护还会背叛,陈李昂不是没纠结过,举起枪又放下,当时自认为是自己的洁癖不想污了枪口,细细回想,不过是为了留他条命找借口。除了父母兄弟,对谁都不会再用十分的情感,安东,既爱他又防着他,总怕他有朝一日变故,两个人的相处每一天都像末日,那几年相濡以沫已经是奢侈,现在一切挑开也好,要么就此放手,要么他抛开过去,重新开始。
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说过,做老大的不能有弱点。那时二哥惹了不少麻烦,肥佬b还健在,父亲与他执了壶酒清谈,陈李昂趴着门缝往外看,总感觉父亲一时之间沧桑许多。他们以为他不懂,可是从父亲那只言片语的回忆里,陈李昂只对一段故事感觉兴趣,不是二哥的顽烈不是母亲的温柔懂事大方得体。而是父亲眉头紧皱眉,回忆起那个被丢在印度某个不知名旅馆的女子。那女人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黑社会老大的儿子,死后报纸上也只有豆腐块大的文字,选美小姐暴毙汽车旅馆。陈李昂一度怀疑,父亲最爱的不是母亲,也不是二哥的妈妈,而且那个死在异乡的女人。
如果是父亲怎么待安东?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刚才趁安东昏睡时应该掐死他就算的。终于明白大哥说自己忧柔寡断是什么意思了,现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他竟然还想再给安东最后一次机会。
小的时候他欺负别人不成反被欺负。大哥替他去报仇时,那人辩解『不关我事,是他先出手的。』大哥当时说的话让陈李昂至今都觉得十分无赖『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和他打架,你打了他就不行,我就要替他揍回来!』向来只有他们陈家亏欠别人,没有别人亏欠他们的。
安东被陈李昂折磨了一夜,心神涣散,陈李昂说的话句句深入心肺,刺激得他睡过去就不再醒来,一想到邹志辉在某处忧忧的看着自己,安东就不能睡好。睁开眼时,床头反射出利刃的光泽让他一时心惊。凭着职业敏感,安东通过空气就能感受到刀的锋芒。
这样的早晨在他生命中曾经有过一次。
安东坐起身看着床头搬放的刀具,那是开了刃的餐刀,并不是交叉放置,只有一把,摆放在蝴蝶酥旁边,附近还有一块盈绿的大玉。安东眼睛快速的眨了眨,那块玉自从戴过之后就随手丢在别处,放在哪里他也不记得了,什么时候不见的更是无从知晓,没想到陈李昂又收了起来。
安东悄悄看向陈李昂,鼻息沉稳似乎睡得正午。自从那一天吞过刀片后,室内别说是刀,连锋利一点的物件都没有,今天这东西出现得着实诡异。安东拈起餐刀,刀锋在蝴蝶酥上划过,想起某一年鬼吊快要过生日时,曾家铭在烟雾聊绕中插科打诨,邹志辉嘴里叼只香烟聚精会神的摸牌,一室的嘈杂凌乱又透着热闹喧哗。自己一晃闲逛,在蛋糕房前看到糕点肚子就碌碌叫嚣,还没吃过晚饭,橱窗里的点心愈发诱人可口。灯光一片,有人在耳边问『你是安东?』
安东握紧蝴蝶刀,在手上耍了个花式回过头来看陈李昂。五年前就是这样,床前摆着两把刀,让安东选,安东微眯着眼睛迷惑,陈李昂明明知道自己是衔恨而来,还敢睡到同一张床上,是太自信还是太自负?或者这也是一种考验?
安东的手轻轻摸上陈李昂左胸,手指沿着肌理划动。重新接驳的筋脉没有以前灵活,可是废了右手还有左手,也曾恨恨的把刀扎在纸板上,假想那是陈李昂的心脏,那种触觉与现在不同,砰砰而动的鲜活让安东莫明的兴奋起来。只要偏左一点,师傅说过下手要狠准稳,眼里没有别人,刀下只是一块肉而已,与猪牛鱼鸡没有区别。
安东不信陈李昂会任他鱼肉,还是想冒险一试。刀换左手,安东用右手握住左腕,滑雪时的陈年旧伤隐隐发作,师傅说过不能犹豫,最好的时机一错就过。以前陈李昂找了借口收拾他时,也没犹豫过竟然还说那也是手误,如果陈李昂认定是安东诳他去了七号码伏击,那么货的事也就无所谓是否私吞了。扬在风里与自己藏匿,结局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