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坚多罗知道在今天的这场战斗中,整个那不勒斯还有这五百个骑兵是可以信赖的。
女王的贵族们都对今天的战斗迫不及待,似乎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为战胜阿尔方索而大肆庆祝,他们各自拨出一小部分兵力来援助红铜色头发的雇佣兵首领,而把大部分力量放在了夺取港口控制权的行动上。路易的舰队也会在今天开始行动,夹击倒霉的西班牙人。他们就像一群愚蠢的野狗,在狮子还没倒下的时候就开始狺狺狂吠,为了夺得更多的肥肉甚至不愿意分神来帮助自己那位对付狮子的战友。
阿坚多罗却明白他们还有一项顾虑:如果这次能赶走了阿尔方索,功劳最大的人将成为他们最忌惮的人。自己作为联络安茹公爵、营救出女王、对抗西班牙人等计划主要的策划和执行者,会是他们最大的权力威胁,所以更多的贵族是巴不得自己能在这次战斗中跟阿尔方索来个两败俱伤。
可是自己不想让他们如愿!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又一次按了按胸甲下的那枚十字架——因为亚里桑德罗不在他的身边,所以即使更加危险的情况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已经除去了自己最后的一个弱点。
现在是凌晨,气温还比较低,大多数人包在铠甲中的身体却在发热。他们从昨天傍晚开始就集结在这个地方,等待着阿拉贡的国王阿尔方索。离这个宽敞的街区交叉口五十码的地方就是可以跟圣马可广场媲美的大教堂广场,尖顶上的十字架黑魆魆地矗立着,像巨大的凶器刺向天空。
周围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声音。这个街区的居民都已经被强迫赶走,即使天亮了也不会有人出现。阿坚多罗知道阿尔方索一踏进这个地方就立刻会感到不对劲,但是没有关系,那个时候他也绝对不可能退回去的,因为还有两百名士兵已经封住了他的来路……
天开始蒙蒙亮了,好像沉睡的血液也骚动起来。阿坚多罗看着薄薄的晨光从教堂的后面慢慢透出来,把那个十字架染成了暗红色。
这时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到尤利乌斯跟前说了几句,这个新任的副手立刻来到阿坚多罗身边,低声报告:“大人,他们来了。”
红铜色头发的男人露出微笑,朝身后的士兵抬起了手。
骑兵们从隐蔽的角落中缓缓地走出来,在广场上静静地排成了方阵,不久之后,从远处的街道中传来了马蹄声和脚步声,阿坚多罗抬起头,看见了旗帜下的那个男人。
阿尔方索,他穿着最华贵的紫色外套,带着帽子,脖子上挂着黄金十字架,骑在马背上的身躯显得高大笔挺,整个人就如同石壁上雕刻的传说中的君主。阿坚多罗知道,确实有些人天生就该当国王,他们坚韧、顽强,渴望征服;他们没有别的偏好,唯一的目的就是用天赋的能力获得土地和权力;他们不爱一切,爱的只有荣耀,为了这个他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毁灭所有阻挡他们的东西。
当前方的一切慢慢地、清楚地展现出来时,最前方的黑发国王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也明白自己进了那不勒斯的包围圈,他抬抬手,身后的士兵们迅速把自己的君主保护在中心。骑兵在外围,步兵在里面,好像总数也仅仅四百多人。
阿坚多罗对西班牙人的反应感到很满意,喃喃地说道,“陛下,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较量!”
他抽出长剑,慢慢地、笔直地指向了对面的人。
……
战斗开始了,宽阔的广场成为了杀戮的战场,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在上帝的十字架下生死相搏。骑兵和骑兵,步兵和步兵,骑兵和步兵……不断地有人惨叫,鲜血飞溅。有人被砍断了手,有人被刺穿了腹部,有人被拉下马踩死,有坐骑拖着主人的尸体毫无目的地狂奔……
这是地狱,但阿坚多罗觉得这才是适合自己的地方,这是他熟悉的感觉:手中握着长剑,锋利的剑刃切落人的四肢,剖进人的肉体,温热的血溅出来,扑在脸上,鼻端环绕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他还是应该活在这样的地方,用生命的消逝来证实自己活着,在这里他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上帝在这里失去了他的力量,只有恶魔才是唯一的神!战场上的每个人都只希望杀掉更多同胞,每个人的都是撒旦!
阿坚多罗挥动着血淋淋的长剑,为自己开辟一条死人铺出的道路,这路直通向阿尔方索。他好像已经丧失了其他的感觉,只知道在铠甲里,那个贴身的十字架跳出了衬衫,在金属和肉体那狭小的空间中碰撞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阿坚多罗周围的敌人像被飓风刮过的小麦一样倒下去了,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盯着那个黑色头发的男人,他镇定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用长剑刺死了最近的一个步兵,阿坚多罗朝着三码外的阿尔方索露出血淋淋的微笑:“早安,陛下,不介意陪我活动一下手脚吧?”
阿尔方索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阿坚多罗:他全副武装,从头到脚都是铠甲,鲜血溅满了锃亮的金属,可是脸上的笑容却艳丽得让人心惊胆战。
黑发的国王示意那些想拦住他的卫兵让开,然后摘下帽子,缓缓走过来,拔出了长剑。”真是荣幸,斯福查大人,“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还可以在这里比试一下。”
“对。”红铜色头发的男人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死去……”
亚里桑德罗一路上都感觉不好,他吃得很少,睡得也不安稳,总觉得心头烦躁。虽然他很想把这些归咎为天气的原因,可是也明白那只是一个借口。
亚里桑德罗知道自己并不是神经质的人,然而现在他老是忍不住去回想那令他痛苦万分的一幕幕。他忘不了阿坚多罗每一句残酷的话,就好像自虐一样,每当他静下来就会翻来覆去地在脑子里重演那些场景。
就像此刻,当他们露宿在路边,雷列凯托把干粮递给他的时候,他竟然愣着,完全没有看到面前的人。
有着灰熊体格的男人怕吓着他似的轻轻叫道,“神父,吃点儿东西吧。”
“呃……谢谢。”亚里桑德罗有些抱歉地挤出一丝微笑,但是却没有接受这个护卫的好意,“你们吃吧,我现在……没有胃口。”
雷列凯托皱起了眉头,讷讷地收回了手,然后在金发青年身边坐下,大口大口地把面包和熏肉塞进嘴里。他毛茸茸的络腮胡子底下好像藏着淡淡的不满,这从他那毫无掩饰的粗鲁动作中很容易就看出了。
亚里桑德罗有些不好意思,猜想着也许是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让这个男人有些生气。他靠过去,拿起了他身边的酒。
“对不起,“神父说,“雷列凯托,我不大想吃东西,喝点酒就好了。”
“哦……”大胡子的表情并没有好转,他瞟瞟亚里桑德罗,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