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哥?」
「阿楠,自从认识你来,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你。只恨自己不是你怀中的猫儿,可以时时刻刻见到你。阿楠,我对你之心,你就一点也不明白吗?」
少年抬起头来,酡红的面颊似要滴出血来:「孟大哥……我是男子……」
「我焉能不知……」孟海川苦笑道,「可笑我孟海川平生不曾为人动心,这次竟然爱上如同手足一般的贤弟你,正是造化弄人。我只求在贤弟面前全剖一片真心,其余的也顾不上了。如今我的死活,就全交在你的手上……」
孟海川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也不敢看穆楠的脸色,只是缓缓地用手抚着他薄薄衣裳下的脊背,胸膛中如擂鼓一般地响着。
过了很久,少年稍稍动了动身体,推开了环抱着自己的人。孟海川只觉得全身一下子陷入了冰窟窿里。这时穆楠却又握住了他的双手,低下头去:
「孟大哥……我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我的心……也跟你是一样的。」
孟海川心中一阵激荡,觉得自己就是立刻死了,也是快活无比。他紧紧攥住少年的双手,用发抖的声音追问道:「阿楠……你……此话当真?」
穆楠点点头:「此地的一草一木便是我们的见证。」
孟海川登时狂喜,捧住穆楠的脸庞连连亲吻,惹得怀中的人又羞又嗔,此后二人在槐树下缱绻良久,缠绵异常。小小的庭院中春意盎然,花草树木都低下了头去。
不知是因为面皮太薄,还是另有缘由,月娘儿遮着脸躲入了云层,将大地又留在一片黑暗中。凉凉的夜风吹动草木沙沙作响,小小的灯笼照出巴掌大的亮光,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投在青石地面上,模糊不清地扭动着。草丛中的猫儿望着被青年压在身下的主人,绿幽幽的眸子在黑影中分外清晰,它喵呜地叫了一声,然后乖乖地把身子盘起来,安静地伏在地上。
自从那夜之后,孟海川和穆楠亲昵得如同蜜里调油,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惜孟海川白天有生意,穆楠也有学业,只能夜晚相会。二人加倍珍惜这机会,每当在一起时便早早将仆妇书童打发得远远的,只贪恋鱼水之欢,竟似片刻也不得分离。
又过了几日,有人登门将订做的匾额送到,孟海川这才记起自己已经有一些时日没跟汪辉祖他们见面,如今新宅子一切都收拾妥当,说不得要请他们前来游赏的。他跟穆楠说起此事,希望他到时候也能一同来此,然而穆楠却面有难色。孟海川几番追问,他才讷讷言道,是怕二人之事被觉察,带来麻烦。
孟海川哈哈一笑,傲然道:「你我真心实意地相爱,何惧他人的说三道四?若真是义气兄弟,只会羡慕我觅得佳人;若有不逊之言,也是可以不加理会的小人心性。阿楠,你放心,对着谁我都可以说你就是我心爱之人,断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穆楠脸上有些复杂的神情,漆黑的双目中似喜似悲,竟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孟海川心中疑惑,连连叫着他的名字。
穆楠强笑道:「孟大哥这样的深情,我真是无以为报,只愿来世能为女子,为大哥缝衣烧饭,生儿育女。」
孟海川笑道:「哪里用得来世,你现在便已是我的人了!若真是要报答,三天后一起来与众人同游便是。」
穆楠还是摇摇头:「大哥有所不知,我父亲长年在外,近日便要回来考教我的学业,我是断不敢有疏忽的。望大哥体谅我……」
孟海川心中略感失望,却舍不得责怪他半句,加上穆楠软语相慰,很快便将此事放下,不再提起了。
三日后,孟海川布置妥当,便宴请在越州结交的诸多好友前来新宅做客。然而杨寿却未到场,汪辉祖说是他出门去开封办事,尚未回来,孟海川没见着那个投缘的朋友,不免有些遗憾。
十余人在主人的带领下慢慢走过这院子,品评着各处景致,最后在前庭摆上酒席,觥筹交错间对诗作词,极尽畅快风雅之能事。到日头偏西筵席方散,众人纷纷告辞,唯独汪辉祖留下来,说是有几句要紧的话跟孟海川说。
孟海川心中有些疑惑却仍旧和他回到房里坐下了。汪辉祖三十来岁,长相甚为普通,但是胖胖的脸庞和身材都显出一副福相,加之为人厚道,也很容易亲近。现在他在孟海川面前却双眉紧锁,似乎有心事。
孟海川小心地问道:「不知道辉祖兄有何要事跟小弟说?」
汪辉祖笑笑:「容之初来越州,虽凡事亲躬,也不必太操劳了。这相隔仅数日,贤弟竟瘦了许多。」
孟海川有些奇怪:「多谢辉祖兄挂念,但是小弟自觉身体并无不适啊。」
汪辉祖脸上闪过一丝骇然,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看你双颊消瘦、眼目混浊,分明是一副染病的样子,难道容之自己倒没有觉察吗?」
孟海川摇摇头。
汪辉祖的神情更是不安,他踌躇良久,才又问道:「那……容之住进来甚久,可遇到什么古怪?」
孟海川笑笑:「那就更没有了。怎么,辉祖兄莫非知道此地的隐秘之事?」
汪辉祖长叹了一口气:「实不瞒贤弟,我确实知道一些。容之买此宅院时,可曾想过为什么这样廉价却无本地人问津?」
「卖主说是急等钱用,无人能现付,故而降价出卖。」
「那是托辞。此宅原主姓林,到容之这里,十六年间已经辗转了七、八人了。凡入住此宅者,不久便渐渐染上莫名其妙的病症,若及时搬走还好,要是继续住下去,就会丧命。前几年就曾有个姓刘的秀才就是死在了此宅中。」
孟海川大吃一惊:「竟然有这种事?小弟也略懂堪舆,观此地的风水,势大局宽、气象恢宏,应该是阳气极盛之处,无祸主之虞啊。」
汪辉祖苦笑道:「正是。购买此宅的人都多少看过,论风水确实是上上之选,但入住之后便有异象。曾有屋主大病之后言道,在此宅中夜夜闻到悲切哀哭之声,乍近乍远,乍高乍低,男女莫辨,听之毛骨悚然。又有人说是曾见此宅中有冤鬼出没,时隐时现,喜欢抓人后颈,附在身边……唉,如此林林总总,不胜枚举啊。」
孟海川心底一阵发冷,但他天性豪爽,胆子较常人更大。听了汪辉祖的话初觉可怕,转眼又笑道:「多谢辉祖兄告诉小弟这些事情,但小弟既已住下,也不怕那些鬼怪。它们若是要来犯我,我总有法治它们。男鬼叫他魂飞魄散,女鬼嘛,收入房中也好啊。」
汪辉祖听他这样打趣,一时间也忍俊不禁,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末了,汪祖辉叮嘱道:「若是发现有何异状,还请贤弟早早搬走为好。愚兄家中有的是地方,一定让贤弟住得舒服。」
孟海川连连感谢,客气地送汪辉祖到门外,央求他一旦得知杨寿回来,再同来游玩,汪辉祖二话不说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