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几年的叶暮和父亲之间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相比之下,叶朝则很少开口,只是在饭桌上不停的给父亲和弟弟的碗里夹着菜,只有当叶暮说到他在国外研究课题的成果时,叶朝才一边听着一边傻笑起来。
就在叶老二和叶暮高声拉着家常的时候,祁业翔借夹菜的功夫和叶朝低声说道:“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晚饭后来一下学校操场好吗?”
叶朝似是没听到一般,仍是边听着弟弟说他的研究成果边看着父亲和弟弟其乐融融的场景傻笑。
后面的十几分钟里,没人注意到叶朝再也没有夹过一筷子的菜,可他又像是很多年没吃饱的人一样,尽力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着白饭。
到底埋藏了些什么,而时到今日,他也只是一直在湖泊的边缘徘徊而已。
(下)
叶朝心神不宁的刷过锅碗后直接来到了学校的操场上,操场左面的橡树下,祁业翔侧身半靠在那里,橡树后面的一排平房里露出温馨的橘黄色灯光。叶朝每走一步都抖得厉害,他握紧自己的手,却感觉上面湿腻腻的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洗碗后留下的油腻。
叶朝有些不稳的走到看着他的那人的面前,恍恍惚惚中感觉两个人之间似是隔了两年的光阴那么遥远。暮后的晚风扶过,带着晚夏的气息,吹的宽大的橡树叶子沙沙作响。风过之后又是一片静默。
“你就是小叶吧,”叶朝听到悠悠的一声传来,好似是从两年前的时空中一直穿到了这里。“汇款单上的叶二桩,应该是你父亲的名字,你只是一直在用你父亲的账户来接收我的汇款而已。……”
叶朝抬起头来,他看到面前的祁业翔在说着些什么,可耳边能听到的却只是一片夏虫的鸣叫声,有知了的,蟋蟀的,蝈蝈的,还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小虫,此时竟一起叫了起来,唧唧吱吱的杂乱声音一直在叶朝的耳边旋转徘徊,吵得他心烦意乱,而从早上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头疼竟在这个时候又出现了,原先还是一阵阵的疼,现在却是持续不断的,没有一刻缓和的疼下去。一直疼得叶朝开始出虚汗。
“……小叶,你是第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我也曾一直以为我是爱你的。可碰到叶暮后我才发现,我那时爱上的是爱情,而不是,你。”
叶朝一直努力的在听祁业翔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声声似惊雷,又似乎远在天际渺渺呼呼什么也听不到,剩到最后,仍是那一片无停无歇的嘈杂虫鸣声在叶朝的耳边不停的萦绕。
祁业翔看到叶朝的脸色慢慢的变得惨白,最后竟没了一丝血色,他正在犹豫还要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时,叶朝却突然抬头冲他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却像晚霞一样夺目。祁业翔竟看得有些呆了。
“我喜欢你。”叶朝说到。这三个字就像那个笑容一样突如其来,突然得让祁业翔有些不知所措。
“叶朝……”,祁业翔突然间脸色大变、神色紧张起来,“你……不要乱说。”
叶朝笑了,却笑得辛苦而绝望:“我没有乱说,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
“别说了,”祁业翔有点粗暴的打断叶朝的话的同时又一把叶朝拉离了原来他站的位置,最后的那个“你”字,叶朝终于没能说出来。
“爸,爸!”几乎就在祁业翔拉开他的同时,叶朝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霎那间,叶朝的头脑一片空白,回转过身来,他终于知道祁业翔为什么刚才一把拉开了他——叶朝看到父亲正铁青着脸,左手高高的举起拐杖,正要掷向他原来站的位置,可父亲的右手却紧抓住胸口不住的发抖。叶老二狠狠地瞪着叶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嘴角抽搐着一直说不出来,脸色也渐渐的由青变紫,最后竟厥倒在扶着他的叶暮怀里,而左手上那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拐杖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上)
从送叶老二去医院,到急救,再到王医生一脸漠然的走出来告诉叶朝和叶暮“给老人准备后事吧”,只用了不到15分钟。
下午叶老二出院的时候,医生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晚上的时候,叶老二死于了心脏病突发。
把人送到医院大厅的时候,叶老二曾经清醒过片刻,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对叶朝大声骂道:“混账杂种!你他妈的不是我儿子!”,闻讯赶到医院来的二姨听到这句后唰得变了脸色。认识叶老二的病友们听到这话后全都眼神异样的齐刷刷看向叶朝。
叶老二骂完这句后就被推进了急救室。
结果这句话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叶暮听到父亲病逝的消息后立刻红了眼圈,忍不住地哭出声来。祁业翔握紧叶暮的手,不时地安慰他几句。
叶朝木然的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他觉得按道理自己应该哭的,可自己却怎么哭也哭不出来。
两个和叶老二同病房的老人从呆坐着的叶朝身边走过去,低声地议论着:“怎么这孩子死了爹一点都不伤心的?亏我平时还看着他挺孝顺的。”
“什么孝顺!”脸色蜡黄的瘦瘦的李老头突然有点生气的提高了声音,“‘久病床前无孝子’!他这么整天送饭端屎的早烦了,说不定巴不得叶老头早点去呢。咱们旁人看着觉得他像模像样好像还挺孝顺,可你没听见叶老头今天被推进来时骂了些什么吗?!!”
“唉,”另一个深有体会的叹了一口气,“还好我有退休金,也不指望我那帮小兔崽子们了,指望不上的……”
…………
那两个老头渐渐走远,叶朝仍然傻呆呆的坐在长椅上。叶暮哭了一会,便强打起精神来和二姨去办理医院方面的手续和死亡证明之类的去了。只剩下祁业翔一个人站在叶朝的对面,可叶朝的样子又实在让祁业翔觉得既尴尬和压抑,他和叶朝说了声“节哀顺便”,便转身朝医院大厅走了去。
一个多小时之后,是二姨过来叫呆坐着的叶朝回去的。叶朝也没说什么,站起来就跟着他二姨走,一直走出了医院大门,却看不到叶暮的影子。叶朝才说了来医院后的第一句话,小暮呢,他已经回去了?
二姨有些为难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小暮说不回你那边住了。他和他的那个朋友给你爸办完医院手续后就出去找宾馆了。”
叶朝愣了一下,许久才说了个“噢”字出来。
二姨看着叶朝浑浑噩噩的样子,又觉得他两颊有些不正常的发红,抬手一摸叶朝的额头,竟烫得惊人。吓得二姨赶忙又把叶朝往医院里头拉,边拉边说道:“你这孩子怎么烧成这样也不说声,难怪从中午吃饭时我就看你有点不对劲。可好现在才刚出医院大门,现在就烫的厉害,这要是让你一个人回了学校宿舍,晚上烧的再高起来可怎么办哦!”
叶朝轻描淡写的跟二姨说了句:我没事,我不想再回医院,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