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耆拉了钱惟演悄声说:“钱老二,你这一笑有点诡秘呀!”
“怎么了?”
“明明是王爷建言朝廷,你怎么说尽在月夫人运筹帷幄之中呢?”
钱惟演反问:“咱们陪王爷来这里,什么时候被饿过肚子?”
张耆恍然大悟说:“故意让王爷饿肚子,再由婢女之口告知雪灾之情,促使王爷建言朝廷!月夫人好智谋呀。”
钱惟演看了看正在和元侃商议的刘娥,笑了笑说:“你以为她还是那个街头卖唱的鼗鼓女吗?”
这一天,襄王赵元侃走访了东司门之外的京郊农户及几个巷子口,令他震惊的是,原来在他眼中的繁华盛世表象之下,竟还有着这样的冻饿和挣扎。从前他只知道下雪天可以堆狮子,可以打雪仗,可以捉麻雀;可以做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却从没想过,下雪天对于穷苦百姓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存考验。
当元侃查访雪情回来,夜幕早已降临。刘娥连忙把滚热的“汤婆子”塞给元侃,并吩咐惠儿立刻去厨下温酒造饭。
几杯温酒下肚,元侃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他看了看忙着往火盆里加碳的刘娥说:“寒冬之际,薪碳弥足珍贵,京城里居然有囤积居奇者,导致价格倍增,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无力购买,更别说那些鳏寡弱小了,被冻饿致死的,此类人居多。这些开封府的官员们,不知道都干什么去了!”
刘娥说:“三哥出访期间,我查了查相关文书,本朝自开国以来,福利赈灾沿袭的仍是唐之旧制。在京中设立有东西两个福田院,以收容乞丐和一些贫困无助之人。只是福田院规模太小,不过只容纳几十人而已,若逢雪、涝、旱等这样的天灾,单靠福田院这样的救济,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再则说了,三哥所看到的,只是京郊一带,那些远离京城偏远的地方呢?所以说,如何建立上下一体的完善赈灾救济措施才是重要的,不能单单责怪官员,还有,囤货居奇,本就是商人逐利的本性,对于为富不仁者,当然要严加惩处,对于乐善好施者,还是要表彰鼓励的。”
襄王赵元侃睁大了眼睛说:“小娥,凭你这番言论,足可以并肩户部尚书了!连我这个堂堂皇子,都有点儿羞愧呢!”
刘娥莞尔一笑说:“那还不是跟在三哥身边,耳濡目染学来的嘛,如果小娥不是得遇三哥眷顾,只怕早已葬身沟渠,不知身在何处!”
说话间,李思芳进来说:“夫人该涂药膏了。”说完就取出手帕和药膏,仔细替刘娥擦净了手,涂抹药膏后轻轻按摩。
元侃凑近了好奇问道:“什么药膏啊,竟有如此香味?”
刘娥笑了笑说:“这是我在夏天时特制的冻疮膏。”
“你的冻疮不是早就好了吗?”
“三哥没患过冻疮,当然不知道冻伤之苦了,往年我的手都会冻伤,第二年夏天时留下疤痕,近年虽说冻疮不再作,可是冬天时常常瘙痒呢,可难受了,涂上这个冻伤膏,就好多了。”
元侃拉过刘娥的手,闻了一下说:“你这冻疮确实好多了,它是怎么制的?”
刘娥笑了笑说:“我以前为了打好鼗鼓,常常练习到深夜,如果再不懂点儿护手防伤的技巧,怎么靠它卖艺吃饭呢。这冻伤膏是用小蛇熬制而成的,可以润肤生肌,解毒消肿。三哥哪里需要懂这些。”
元侃轻轻抚摸着刘娥手背上几片淡淡的硬瘢说:“原以为这双巧手生来就是柔如春荑,哪知道它曾历尽艰辛呢,我以大宋皇子的身份誓,日后再也不会让小娥的巧手冻伤了!”
李思芳连忙退了出去。
元侃搂紧了依偎在胸前的刘娥说:“我这就去赶写奏折,尽快把受灾情况上报给父皇。”
刘娥轻拍着元侃的肩膀说:“三哥贵为皇子,生来就有常人无可比拟的尊荣,也就担负着非常人所能的责任和担当。”
望着刘娥殷切的目光,元侃只觉得一种别样的豪情油然而生。
翌日早朝,襄王上奏:“自入冬以后,京郊已有近两百名贫民百姓流离失所,昨日大雪后,更有冻饿致死者,请求朝廷即刻下旨,开仓放粮,赈济救助。至于京郊之外的地方救助,儿臣以为可责成地方官员负责把控常平仓、广惠仓等仓储机构,将各仓的粮食以平价卖给老百姓或者直接分;各级机构严惩不法商人哄抬物价者,可设立安抚司,委任临时官员,代表朝廷负责对灾区工作的检查,做好京城和地方之间的上下沟通。具体事宜,详在奏折中,恳请父皇过目!”
一语既出,朝廷哗然,太宗更是震惊。他没想到他统治之下的繁华盛世竟经不起一场大雪的考验。即刻命襄王赶快呈上奏折。
太宗阅完奏章,开封府尹许王赵元僖连忙出列声称自己身为京城府尹,未能及时赈灾百姓,以致有冻饿而死者,请求父皇降罪,并对襄王的行为大加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