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此句出自东晋陶渊明的《挽歌》,意思是人过世后,他的家人亲戚或许还沉浸在悲哀之中,其他无关的人却已经欢唱起来。
因为人生境遇不同,所以悲欢并不相通。
西汉·司马迁《史记·汲郑列传》有云:“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司马迁,西汉史学家,曾经为汉武帝手下的两位大臣汲黯和郑庄合写了一篇传记:汲黯,字长孺,濮阳人,景帝时,曾任“太子洗马”,武帝时,曾做过“东海太守”,后来又任“主爵都尉”。郑庄,陈人,景帝时,曾经担任“太子舍人”,武帝时担任“大农令”。这两位大臣都曾位列九卿,声名显赫,在他们在位时,上他们家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出出进进,十分热闹,可谓门庭若市。后来,他们丢了官,失去了权势,就再也没人去拜访他们了。结果门口冷落得可以张起网来捕捉鸟雀了。
用“门庭如市”和“门可罗雀”来形容诸王府得势和失势的情形最合适不过了。当人人看好楚王元佐将为皇储时,楚王府来往的官员们络绎不绝自不必说,就连元侃的府上也常有人登门相访。后来楚王被废,即便是韩王被加封为襄王,王府也未能改变冷清的局面。反观许王府,元僖做开封府尹时,许王府前的车马轿子何其热闹,如今突遭横死,昔日府前水泄不通的景象变戏法般又出现在襄王府前。唯有王府前的一对儿石狮子神态如故,见证着人世间的事态凉炎和人事变迁。
又是一年春草绿,已然十里桃花红。位于京城东南处有一座长约百米的宽阔高台,因附近居住姓繁的居民,故称为繁台。繁台之上春来早,桃李争春,杨柳依依,晴云碧树,殿宇峥嵘,京城居民郊游踏青,担酒携食而来,饮酒赋诗,看舞听戏,赏花观草,烧香拜佛,尽情地享受着春天的美景。此乃汴京八景中又一景——"繁台春色"。
汴京城里的这个春天因为两桩婚礼而平添了些许喜庆:一桩是钱王府钱惟玉郡主出嫁,一桩是襄王府迎娶宣徽南院史郭守文将军之女郭清。
元侃聘娶郭妃,原本就是迫于皇命。他与刘娥相恋多年,早已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尤其是近两年,他惊喜看见刘娥的华丽蜕变:她博览群书、通晓历史;对朝局政事也有独到的见解,早已不再是那个鼗鼓卖艺的歌女。如果说当初他确实是被小娥的美貌吸引,那么现在他则是更倾心于她的出众才华。
在元侃心里,刘娥才应该是那个能够与他携手并肩的襄王妃。
既然皇命难违,他所能做的就是对婚事漠不关心,对新人待理不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中对刘娥的那份歉疚。
令元侃没有想到的是,新人郭妃的性情与潘妃截然不同。潘妃娇纵任性,郭妃确是谦和温顺。自成婚以来,不管元侃如何冷淡,郭妃自是波澜不惊,微笑相对。不仅如此,刚入门两个月,她就把王府上下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王爷乳母刘夫人礼敬有加,对仆从侍女宽厚大度。一时间,竟赢得合府上下交口称赞。
有时候元侃去张耆别院幽会刘娥,郭妃亦从不追问打探。几番如此,倒让元侃对郭妃生出淡淡的歉意,一如当初他对刘娥的那份儿愧疚。俗话说:伸手莫打笑脸人,何况他本就是性情温和之人,看郭妃如此,私下想想觉得郭妃未免无辜。不知不觉中,元侃慢慢改变了对郭妃的态度,偶尔也会在她寝殿留宿。
若说元侃续娶继室刘娥毫无芥蒂那是自欺欺人。无数个夜晚,她辗转反侧,月下徘徊。无数个日子,她仰头望天,看那鸿雁飞过,紫燕又来。
钱惟演语重心长的话语始终提醒着她:楚王疯了,许王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襄王的机会来了。可是机会也常常伴随着更多的风险:有多少目光将会聚焦在以前不起眼的襄王府;稍有不慎,都会是一场灭顶之灾。钱惟演的话也带给刘娥莫大的希望:当今官家久病年老,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万岁,如果元侃真的能够登上那个至尊之位,她的幽居日子或许可以永远结束。到时候谁还会记起她曾被先皇逐出京城的往事呢。
“如果到那个时候。”刘娥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如果到那个时候,他的身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侧妃和侍妾。”早年她记恨潘妃,如今细思量,潘妃、郭妃还有日后的各路侧妃,大家都不过是命不由己的可怜女人罢了。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
“隐忍于心,豪爽于情!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刘娥挥毫泼墨,被苦泪洗过的双眼显得更加明亮。
“夫人,您快看谁来了!”随着李思芳的一声欢呼,钱惟玉郡主微笑着跨了进来。
刘娥赶忙放下手中的毛笔,伸手拉着钱惟玉细细打量一番说:“都说新嫁女自带光彩,果然不假,就算这身素色衣服也难掩风华,可以想象得到出嫁那日你身着红装是怎样的惊艳呢。”
惟玉郡主笑着说:“若论气度高华,谁人比得了刘姐姐。”
刘娥笑道:“郡主的这声姐姐让我如何担待!”
看着钱惟玉面露疑色,刘娥笑着解释道:“我因为年长你两岁,一直忝居姐姐的尊位,如今你已嫁给刘美哥哥,按道理说我该尊称你一声嫂子了。”
钱惟玉这才明白过来,脸颊微微泛了红说:“先叫后不改嘛!刘姐姐,你猜,今天到访者都有何人?”
“除了钱大人,难道还有什么神秘来访者?”
钱惟玉嘻嘻笑着说:“我听哥哥说了,今天的诗社,会有新人入社,最特别的两个,是一个疯子和一个瘤子。”
“疯子和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