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最后,张氏想起来了此方前来的目的,呼出一口气说:“以前的事情,我们两方都有错。但如今你也算是发达了,身为长房,你不想奉养,每个月的钱总要交一些吧?”
张氏满头花白,满脸皱纹,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围观的人即使刚才由于沈文清的话,而对沈家的这个老太婆气愤不已,此时也不免心生同情。
“既然是自家奶奶,就算了吧!你现在也没事了!”
“就是,年龄大了,将来你老了,也是希望子孙孝顺的。”
“虽然老人有错在先,但是大齐向来以孝治天下,你如今也好好的,不予追究,以德服人,何不是一种解脱。”
门口众人被张氏的样子刺激,不免开始劝沈文清。
沈文清冷笑:“赡养?我便帮奶奶继续回忆一下我是如何分家的吧?奶奶,我大妹自卖自身,用她的银子给我还了那本不是我的债。所以,我失去了一个妹妹,我小妹被卖一回,如今见到你依旧瑟瑟发抖,不敢在黑一点的屋子里呆着。而我自从还了银子,身体被打的不好,你不顾念祖孙之情,强行将长房病的只剩一口气的我,和我三岁的妹妹分了出去。”
沈文清深吸一口气说:“沈家不是没钱,我爹娘拼死拼活那些年,奶奶存款总有的,不然不至于还能供应小叔。可是,分家时,无论是奶奶还是宗族,仅仅给了我们长房两件衣裳,夏天的汗衫。奶奶,那时可是要冬天了。我和妹妹一分钱没有分到,一块地皮和粮食没有,除了那两件破衣衫,我和妹妹就是这么赶出了沈家村。我们乞讨半年,一度要饿死,分家……不是这么分的。”
沈文清说着,流泪,将怀里的分家时那纸拿出继续说:“说是分家,与除族有何区别?便是除族,也不是这样将人直接赶走,我至今依旧叫沈文清,我姓沈,不是还贪恋这个姓氏,是为了我父亲,他是一个好父亲,所以,这姓氏我会一直用下去。出来这些年,我已经自立门户,奶奶如今叫我出钱赡养?未免可笑。”
张氏依旧被顶的没话说,后面看热闹的人便被沈文清的柔情攻势下,站到了沈文清这边。张氏便磕磕巴巴地说:“可是,你是长房,你赡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瞿睿齐掩去嘴边的笑,看哥哥假兮兮地哭着,他拍了拍惊堂木说:“事情本官大抵已经清楚了,张氏你告你孙子不孝,想要他每月出赡养银子。可是此事?”
张氏点头,瞿睿齐便继续说:“你孙子说的若是真的,那么想要他赡养你,分家便要重新分。天下之大虽然是以孝治天下,但是家中长辈从来都是给继承家业的人赡养。因着,家业多是长房继承,所以父母也多是长房赡养。沈文清的分家情况,并无赡养你的义务,便是他反过来告你分家不均也是可以的。所以,如果,你想要他赡养,那么家中产业一切大头都需按照律法,给了长房,此方才能让长房赡养。”
“啊?”张氏长大了嘴,身后的周氏便喊:“不行不行。”
沈家有地有房有存款,沈文清即能分到家里的产业,他自己的产业也依旧是他自己的,如果这样,他们岂不是亏了?
张氏也不乐意,瞿睿齐冷笑:“怎么?不同意?即不想分东西给人家,又要人家好好养着你,便是大瞿也没有这样的律法。”
“那……那……”
瞿睿齐便又装模作样地说:“这分家的事情,沈家那边虽然过了宗族,分的不公依旧是可以上告的。但因,这些是家事,衙门基本是概不受理的。但既然你们已经在公堂上了,判案自然是按照律法来判。而非人情,你既然告过来了,本官便可全权插手。”
“那那那那……那不告了。”张氏赶紧喊道,毕竟沈文清已经分出去了,他的产业是可以不用并到沈家的,可若是重新分家,沈家的产业却是要补偿给他。正常村里不赡养的,都能分到一笔,赡养的更是将大头分走,张氏如何舍得?
“不告?这不是您说不告就不告的,被告沈公子可同意?”瞿睿齐看向沈文清问,沈文清终于知道了瞿睿齐的用意,他淡淡地说:“虽然不告,与我无碍,但是他们想起来告一次,想起来告一次,草民也吃不消。既然不告,便是依旧将我净身出户,那么,草民要张家两位老祖宗写下以后他们不归长房赡养,我长房也不会要沈家财产。若是同意,家也不用另外分了。”
张氏总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让沈文清赡养,还得立下字据才能离开,但为了保住家里那点产业,她只能咬咬牙签了。
瞿睿齐将此一式三份,然后笑着说:“此文件便会归入衙门记录在册,今日的的案子过程也已经写了案卷,会一起存放。这便是定下了,再没有反悔的可能,以后你若是不服,便只能往郡府那里告,再不行便是州府,或上京告。退堂吧!”
此案便定下,瞿睿齐便如此为沈文清扫清了沈家最后的一点后顾之忧。沈文清呼出一口气,看着瞿睿齐去后院换官服,心里有丝丝的开心。
张氏等人走了,还想扇沈文清一耳光,但沈文清已经是个男人,张氏的手还未靠近便被他抓住。沈文清冷笑:“您是我沈文清的亲身奶奶,血浓于水,斩不断的亲情!说一千道一万,世间再多不平,不过是个孝字就能抹平的。明明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明明曾经受到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却都要含笑咽下那心口血。但是,奶奶~你以为你在这边随便的两句话,就要我像我父亲那样吗?你以为你还可以随意打我吗?我若是怕这些,今天便不会和你在公堂上对峙。今天之后,也许我名声不好,但是我占理。我便是让他们说两句如何?从此以后,我们长房生活的逍遥自在,值得!”
甩开张氏的手,沈文清便转身离开,张氏在后面如何骂他也没回头。然后他看见了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两个妹妹,沈君和只是笑,沈君玉却带着泪。
“哥哥,我知道了你的意思了,人得为自己活。”沈君玉说。
回去的路上,沈文清走在前头,沈君玉跟在后头,走着走着,沈文清突然停下,想了很久,他问:“君玉,你是真的放下了吧?”
沈君玉微笑:“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好像突然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感觉很多事情慢慢地也能想清楚了,也觉得,留在家里,哥哥疼我,妹妹爱我,没什么不好。别人不喜,我便离开,结果伤的是哥哥,是妹妹,确实是我不好。”
沈文清笑出来:“你说的是,你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只愿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三人走在路上,张氏和周氏便追了出来,张氏抓住沈文清皮笑肉不笑地说:“当时我便不喜你,你像你娘,是个狐媚子。狐媚子生的孩子,能是什么好孩子?我便知道以后你定不是一个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