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已是长河渐落晓星沉。一到家,钟瑖就合衣瘫倒在床上。可翻来覆去许久也睡不着。自从那只蓝白猫带着一个女孩闯入自己的生活,半年多时间,从意外,到欣喜,再到沉溺,逐渐不可自拔。直到母亲生病,要动手术,他想转一笔钱表示下心意,现这自己的卡几乎清零,这才猛地警醒,自己莫不是被骗了?
京城居不易,米贵导致东风甚恶,欢情凉薄,年轻人的爱欲情仇被贷款、开支压到几无存身之地。情感饥渴、压抑到极致,反而更容易陷进玫瑰色的陷阱里。而且一旦陷入,什么都拉不住,除非这段感情让你破产。
现在想来,那陷阱满是bug,他脑子但凡清醒一点,也不会那么不管不顾就陷进去。
一年前,钟瑖刚结束了自己第一段真正意义上的恋情,所谓真正的恋情,不仅有一段有灵有肉的过去,还曾煞有介事觊觎过五光十色的未来。
手分得十分无厘头,白天出差,晚上开会,夜以继日、晨昏颠倒干了一个月之后,终于结束了一个项目,钟瑖这才想起他还有个和他吵了一架的女朋友。他躺在床上给那个女孩了一条道歉微信,想约她吃个饭。消息出,他才现,他被拉黑了。然后钟瑖又试了别的联系方式,结果现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女孩拉黑了。连邮箱都被设置了拒收。
去女孩租住的公寓,那里已经换了主人,去她供职的银行,被保安告知,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相爱两年,两人不是没有过争执,都已钟瑖道歉挽回,没想到这次女朋友竟然这么决绝,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钟瑖。
两人之前的感情就出现过危机,钟瑖依稀记得,某几次欢好过后,女孩半真半假的抱怨过,他和她在一起好像只有那事儿可做,要是荷尔蒙不提醒,估计他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女朋友。
钟瑖只当女朋友在撒娇,也没往心里去。那时他的工作很忙,他作为副手参与的项目到了关键期,成功了,他的上司就能凭此进入总部管理层。而他有可能坐上上司现在的位子,那时,他就算在这个it大厂站稳了脚跟,然后就可以大踏步朝管理层进军了。
都说人在大厂,到了35岁,非升即走,其实淘汰赛在早得多的时候就开始了,一步一个脚印,踏错一步,再想进步就难了。钟瑖研究生毕业踏入职场,35岁大限就像达摩克斯之剑一样悬在他头顶,让他片刻不得安宁。所以他一定要抓住这次弯道车的机会。他清楚,这种机会在一个人的职业生涯中只会出现一两次,抓住与否,境遇天差地别。
与他同时进入这家公司的人,混得好的,可以独自掌管一方天地,运气差的,已经被扫地出门。
卷铺盖卷走人的恐惧和升职加薪的诱惑,无时不刻不在煎熬着钟瑖,虽说在大厂沉浮,并不完全靠努力,但对他们这样全无背景,靠着所剩不多青春和越来越捉襟见肘的才智打拼的人来说,除了一生悬命,也没第二条路可走。
打拼之余,钟瑖偶尔憧憬过,等自己成功了,职级升了,薪水涨了,就在京城三环附近按揭一套二手学区房,把女孩娶回家。
钟瑖从没和前女友说过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让女孩感觉,他在画大饼。同时,他觉得,自己目前这个状态,有些高攀了她。他也不想别人把自己当做想吃天鹅的癞蛤蟆。
再说,女孩仗着条件好,恋爱处处压着钟瑖一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了大厂的项目总,应该配得上商业银行支行的总助了吧?钟瑖心里甚至还暗戳戳盘算过,以女孩的学历、能力和背景,总助已经是她职业的天花板,可他还有不小的向上空间,过个三五年年,有不小概率,女孩就可能配不上他了。
那么就再等几年?或许有更大的麦穗等他。
男人大多自视甚高,而小看身边的女人。这让钟瑖付出了代价。
鼠两端,一时妄自尊大,一时又妄自菲薄,钟瑖心乱了,对女孩态度也忽冷忽热。因为一些琐事,两人吵了一架,这次钟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道歉,把女孩哄回来,而是借着赶项目,出差去了外地,潜意识里,他未尝没有拉开空间,重新考量这段关系的意味。
只是钟瑖小看了女孩的直觉和在感情上的杀伐决断,她在钟瑖失联的第十五天,就决然地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然后搬了家,主动在钟瑖的生活中消失了。
这打了钟瑖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那段感情已经成了鸡肋,可突然没了,也挺让人伤怀,特别是,钟瑖还是被甩的那个。
钟瑖为排解烦恼,约了个小吃饭。这个小长他几岁,是做投行的,多年投行生涯历练,见多识广,成熟老练。又是个喜欢在女生群里打滚的人,这么多年来,众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自诩是妇女专家。他或许能告诉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几杯烈酒下肚,借着酒意,钟瑖磕磕巴巴自己被甩的经历说了出来。说到女朋友不辞而别,他燥热难耐,伸手解开衬衫纽扣。他突然现,这件年初女友买给他的名牌衬衫的袖口和门襟已经略微有些磨毛了。
到底是这名牌货布料不好,还是自己洗护不当?或者,它本来就是只能流行一季的快消品?
钟瑖磕磕巴巴把那段经历说完了,他清楚,以小尖刻的个性,大概不会安慰他,还可能借机臭他一顿。可他现在不需要安慰,他只想把闷在心里的话,在好哥们面前一吐为快。
小听完钟瑖的叙述,仰头喝了一杯酒,道:“我说话直,你别怪罪。你被甩,就是因为你这人太老实,太不会来事。”
“老实?我?”
“对呀,你就是老实,嘴太笨,但凡你人勤快点,嘴皮子利索点,多陪陪那妞,多给她画画大饼,她也不会甩了你。”
“画大饼?”
“对呀,奔三女孩,青春将逝,心里压力是你们这些直男想象不到的。虽说现在男女平等,但婚姻对女人的意义还是重得多,相当于第二次投胎,婚姻窗口期也短得多。而且女人的心理弹性更小,心理调节能力也更弱,所以她们更容易患得患失,需要时时刻刻给颗定心丸吃。可你却一直犹犹豫豫,不肯给个承诺,让她看不到结婚的希望,还动不动玩失踪,所以她才和你分的。”
“可我心里真的犹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