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自亡靈國的、死之君的使者,甚至能夠作為媒介,去從死之君那邊渡來力量。」商長殷問,「換句話來說,你本便可以被視為那位死之君,對於死亡法則的理解的一部分。」
這是渡鴉以往從來都沒有想過的部分,然而眼下當被商長殷這樣一語道破的時候,他回想一下卻發現,似乎的確是這樣的。
但是。
「我只是死之君所分離出來的、最微末的一點碎片當中的其一,並不擁有多少強大的力量,也沒有能夠移山倒海的權能。」
在說到這裡的時候,渡鴉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商長殷,有些擔心他是否會因為發現自己不不如期望當中的有用而改換掉和自己簽訂契約的想法。
畢竟,若僅僅只是從先前的那些來看,商長殷擁有著能夠將五位等位面之主都逼退的威能。和那不止一條的法則相比起來,渡鴉覺得自己能夠拿出手來的那一點東西簡直微弱到不值一提。
因此,儘管非常想要同商長殷訂立契約,但是渡鴉仍舊躊躇著告知了對方「真相」:「我可能……並不能夠給你帶來很多的力量。」
然而聽了他的話,商長殷的面上看起來卻並沒有什麼情緒上的變動和起伏,像是對這件事情不是很在意,又或者說,早有預料。
「我明白。我想要的本也不是要你給我帶來力量。」商長殷的身體微微前傾,距離渡鴉非常非常的近,渡鴉覺得他能夠清晰的在商長殷的瞳孔深處看到自己的倒影,「你先前同我提起過……只有和我簽訂了契約之後,你才能夠也去使用死之君的力量,對嗎?」
渡鴉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這樣發問,因此只是愣愣的點了點頭。
很少有人會在意這一點的。
因為比起渡鴉能否化為人形、能否使用力量,迄今為止那些和擁有著不同編號的渡鴉們所契約的天道之子們並沒有多少人關心這個事情。
他們真正在乎的,只有在訂立下契約之後,能夠通過渡鴉得到多少力量,而這一份力量又能夠被他們如何的去使用,並且為自己謀取來更多的利益。
「那麼。」商長殷的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輕輕的叩擊了一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渡鴉,「如果我希望你能夠幫我鎖定一個人在生死線上的存在,確認他的安危……當你拿到力量之後,這樣的事情能夠做到嗎?」
當話說到這個份上的時候,渡鴉已經明白過來商長殷想要做什麼了。
他或許並不是不在意他和死之君之間的關係,也不一定現在就放下了對於自己的全部的戒備。但是,因為考慮到那一位如今因為等位面的降格和自我封鎖,而被一併困在月之西的盡頭、尖晶塔所圈下的領地範圍當中的南國太子,渡鴉覺得自己似乎又微妙的明白了一些什麼。
他的心頭有一點小嫉妒——就連渡鴉自己都為了這種嫉妒的出現而感到驚訝。
但是渡鴉同時也清楚,正是因為有南國太子,他眼下才能夠尚且存在於商長殷的身邊,甚至能夠得到對方點頭的這個訂立契約的機會。
因此,渡鴉只能夠小心翼翼的將自己心頭的那一點嫉妒和不甘都全部藏好,隨後以非常肯定的語氣回答了商長殷的問題。
「是的,我可以。」他說,「那並不算難事。」
只是從死亡線上監測一個人的存在,甚至都不需要去做一些多的、別的什麼——比如保障對方不會死亡之類的——如果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的,渡鴉覺得都不需要商長殷多說半個字,他自己都可以主動爬去那烤架上躺好。
「好。」商長殷應了一聲。
他站直了身體,拉開了和渡鴉之間的距離,隨後將手遞到了渡鴉的面前,低笑了一聲:「那麼,我應該怎麼做?」
渡鴉跳了幾步,湊上前去,隨後小心翼翼的低下頭來,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渡鴉這種鳥類算不上是猛禽,但是卻同樣擁有著有如鐵鉗一般帶著彎鉤的喙,以及鋒銳的尖爪。因此不過是這麼叨了一下,商長殷的指腹上頓時出現了傷口,血流如注。
黑羽邊緣泛著幽藍色光澤的鴉有些愧疚的看了商長殷一眼,隨後用喙努力的啄食了一點商長殷的血液。
渡鴉那一雙原本便顯露出猩紅色的眼睛如今更是在此基礎之上又染上了一層暗色的血光,看上去邪肆、冰冷、危險,其中滿是表徵不詳的意味。只是這樣看著都會覺得後脊一陣發涼,仿佛冰冷的鐮刀隨時都有可能吻上脖頸,抿出一條長長的血線。
有無比奇異的、同樣是血紅色的紋案在空中開始一筆一划的逐漸顯現。這紋案的外圍是一枚倒三角,在中央則是一隻似鳥又似是蝴蝶的生物正在振翅欲飛。
黑色的羽毛虛影在空中無端的掠起,繞著商長殷和渡鴉所在的這一小方空地疾的飛舞,圈出了一片獨立的空間來。有某種奇異的淺唱低吟在耳邊幽然的響起,伴隨著嘩嘩的流水聲,鼻翼間也似乎能夠嗅到雖然不知名,但是又足夠馥郁的花香。
而那枚紋案在空中一分為二,分別朝著商長殷和渡鴉的方向飄來,落入了瞳孔當中,隨後又逐漸的隱沒到了深處。
至此,契約既成。
商長殷的確能夠察覺到自己似乎與冥冥之中的某個存在建立起了聯繫,不過讓他眉頭略挑的是,連結的另一頭似乎單方面的對他並不設防,擺出了一副予求予取的模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