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敲侧击自然不可能使一块木头登时就七窍玲珑起来,柳舒大大叹气,转身出去。
秦大摸不着头脑,便继续处理那两大节肥肠,方才她已用醋与白酒再洗过两次,这会儿细细切来一大把姜丝,用手揉搓,一一搓擦过,直到肥肠内外皆无一点腥气,显得清爽白净,再用清水冲洗,看不见一点脏污,这就算是将肥肠洗好了。
为了卤这肥肠,她特地在屠户那里买了一大堆东西,这会儿正要拿出来用,葱白切大段,干辣椒取五六根,抓两块冰糖,一把花椒,一碗香料,备着八角、桂皮、茴香、草果、白豆蔻、砂仁、丁香等等,姜蒜切片。
锅里生火,加水与酒,煮开来,放进洗干净的大肠,略略焯煮小半刻钟,洗去腥气,捞出来,再用清水洗净,晾在一旁备用。
擦干净锅,热锅冷油——猪油是万万不能用在这里的,加油,小火,到油热气升起,而又未曾大热的时候,丢进两块冰糖,慢慢搅动,炒出糖色,再丢进姜片、蒜片、葱段、花椒炒出香气,加水至能没过大肠的程度,加入各色卤料,加火炖煮。
她正忙活着卤水时,柳舒正好喂完牛出来,一进门便道:“我和牛商量好了,既是阿安你买回来了,不如就也叫它秦,再取个名字总觉得不大好听,万一撞了村上哪位的尊名,可真是说不清,从今天起,它便叫秦秦,如何?”
秦大手上忙着翻汤,只道:“为什么一定要随我姓?柳姑娘若是喜欢,拿你的姓去也可以的,我又不会介意。”
柳舒哼了声,答她:“我乐意如此,总之便是叫秦秦了。”
她说完,自己绕着灶台转两圈,见秦大锅里还是一片香汤,没瞧见吃的,跟秦大打声招呼,跑去开了鸡笼与后院门,把长大的鸡仔们向果园里吆喝去。
卤料翻煮大半刻钟,丢进大肠,加柴,大火猛煮,待到水煮开,再减柴到小火,盖上盖子,焖煮上半个时辰。
大肠既煮着,秦大便来打那耙豌豆肥肠面的底料,一勺油辣子,半勺盐、酱油、青椒末、两勺蒜水、半勺豆瓣酱、芽菜、醋,打匀,再添一勺猪油候着。
旁边炖汤的小灶口上再烧一锅热水,藤藤菜是方才婶子让柳舒和面一起拿回来的,再长几日就得过季了,是以那些老梗都被摒弃,只留下嫩得能掐出响声的部分,秦大将它们摘掉过长的老叶,淘洗干净,等到水开,放下去焯煮,熟透后一一放在碗里。
柳舒这会儿赶完鸡回来,背着手好似谁家大爷出来遛弯,慢慢悠悠地晃进来,闻着锅里卤料香,直喊肚子饿了,秦大转过来笑道:“还得一会儿呢,昨天回来得有些晚,没来及将肥肠卤上,只好这会儿等等了。”
柳姑娘也知她平白变不出饭来,自己也寻个地儿坐下,秦大看着火,免得锅里肥肠烧糊,她俩安静了会儿,柳舒忽地拉长调子叫她:“秦——安——”
秦大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柳舒又叫了一句:“秦安!”她方才迷迷蒙蒙地应一声:“啊?”
柳舒登时又摇头晃脑地叹气道:“还说我一叫就知道呢,这会儿都叫上两声了。阿安看起来老实诚恳的,没想到这句话竟是骗人。”
秦大便道:“毕竟此前除了叔祖公……倒也没什么人叫过,他都去世许多年,我一时没有想到,下次必然会记得。”
柳舒问她:“你说叔祖公是秀才,教过你写字,上次我也见了,虽说是木炭写的——”
她故意留个话茬,秦大果然抬头来看,一副想知道她如何评价的样子,柳舒故作沉吟,道:“但也能见着些风骨,想来你这位叔祖公学问不错。”
秦大自笑道:“是啊,原是过了乡试的,那会儿逢着春闱,要进京赶考,他家卖了猪牛凑足路费,送他去参考,不料半途遇上劫匪,所幸留下一条命,回来了。后来因着家里穷,他又不大会什么农事,也没娶上媳妇儿,卖了老房子,搬到村口土地庙那里看庙去了。可惜我没什么福气,只学了些字,读了两本《三字经》之类的,叔祖公就去世了。”
柳舒点头:“不错,既是能过得试的,多少都有些本事,何况寒门出贵子,若不是逢着匪盗,说不定已经封疆一方了呢。那婶婶呢?”
秦大奇道:“柳姑娘今日怎么对这些感兴来了?”
“我既是要在这里住,当然就要对这村中知根知底,否则哪日被人诓了也不知,岂不是很丢你的人?”
秦大笑说:“这倒也是,若是说来,还是过几日忙起来了,大家都出得门来聚一块儿才好一个个指给你说道,不过那时人多眼杂,他们看见了只怕要多想。”
她往村子西边一指,道:“婶子是山西边八王寨上的,方伯娶的续弦,她家里最擅做媒,十里八乡都知道,若是谁家嫁娶有难处的,都去找她家跟人拉线搭桥。”
柳舒拍手便笑:“怪不得婶子的嘴这样厉害。”
秦大又道:“伯伯先前那个,是同人换过来的,婆婆那会儿摔了一跤,躺在床上不醒,找了个偏方,差点人参。爷爷那会儿准备卖点东西去托人买,东边清溪口那边的找上来,说他家山里采药的,正有这样一根人参,只是家里儿子多,娶不起媳妇儿,他们把女儿并药一起嫁过来,爷爷把我一个小姑姑嫁过去,权当是两边都做个好事。”
柳舒听到这,便勃然大怒道:“呸!倒是把人当什么鸡鸭牛羊的换来换去,还不如直接叫人拿钱买呢,好生不要脸——不过以如此看,想来你爷爷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