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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王东阳（第1页）

“你们见过一个人，洗头洗澡洗衣服都用同一个肥皂的？”高明笑着说道，“我说这话并没有嘲讽的意思，我是到现在都难以置信，是什么样的家境，能让一个人节俭到这种地步！”

九月的天，晚上已经有些许寒意了。但是王东阳就凭着一条毛毯硬生生地就这样一晚上一晚上地扛了过来，冷得受不了了，他就把棉袄拿出来，穿在身上，用毛毯裹住下半身，靠着墙那样睡。从认识王东阳那天开始，高明就没有见过他跟室友们出来吃过一次饭，每逢饭点，高明就看见王东阳在食堂窗口打包了一份饭，没要菜就直接走了，回到寝室，就着从家里带来的萝卜干还有一些腌菜吃，偶尔见他开一次荤，还是挑的炒鸡蛋。衣服也从没见他买过，牙膏牙刷更是没有，真的就对自己苛刻到了这种地步。寝室交水电费的时候高明他们都不忍让王东阳掏钱。

“他的学费直到放校庆节那天都还没交完。一开始来学校的时候，他在外面打暑假工，赚了三千来块，身上只留了五百，剩下的全当作学费交上去了。剩下的大头还没交，我们系主任催过他两三次，每次来找他谈话，他都一言不，两只手不停地抹眼泪。后来系主任实在看不下去，就帮他申请了助学贷款，让他毕业出去工作之后慢慢还。这样一来，学费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光凭这五百块钱，他无论如何也撑不过一个学期。于是他就做了一件让我们瞠目结舌的事情。”

每天早上五点，王东阳准时起床，提着那个尿素袋子出寝室，从一楼爬到七楼，赶在扫地阿姨之前，翻遍了整栋寝室所有的垃圾桶，把里头的塑料瓶、废纸片全部收拢了起来，回到寝室，又把罐子啥的都堆在床铺下面。不到三天，王东阳收集的废品就堵塞了寝室整条过道。毕竟人家里穷，想找点路子赚点生活费，本无可厚非。直到有一天，让高明忍无可忍的事情生了，他路过那堆废品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王东阳码在地上的空瓶子，他就看见四五只蟑螂从瓶子的缝隙中钻出来，以极快的度钻进了自己的衣柜里。这让高明彻底爆了，他当着王东阳的面，把王东阳收来的所有瓶子、废纸全部从寝室扔了出去，然后指着王东阳的鼻子就骂：“你他妈是来读书的还是来收破烂的？是，我知道你没钱，想找办法赚点钱，但是麻烦动动你的脑袋瓜子，别在搞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外面有的是兼职可以做，为什么偏偏就要做这一行！你穷，我也很同情你！但麻烦你穷得有点骨气！不要利用我们的同情来恶心我们！”

高明说：“王东阳看着我把他辛辛苦苦收来的废品一件不留地全扔了出去，没有动手阻止我，也一句话没说。骂完他以后，我也反应过来自己言语过激了些，就给他塞了一千块钱，他也收下了。他就攥着这一千块钱，上了床，用毯子蒙着头，大声痛哭起来，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是一个极度自卑的人。估计是我塞钱给他的那个动作彻底刺到了他的痛点，他的心理防线就此崩溃！自此以后，王东阳就愈沉默，上课也是一个人坐最后一排，一回寝室就直接上床睡觉，总是和我们其他人有着隔阂。为了弥补他，我特地找了趟系主任，请他帮忙叫来了学校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和他单聊了一两个小时，才从他口中套出来他的真实家境。”

“他的家庭状况和我们想的差不多，父母都是农民，三四岁的时候他妈得了重病去世，他爸又娶了一个，生下一个弟弟，在这种重组家庭里，王东阳就和他们显得格格不入。特别是这个弟弟一出生，王东阳在家里就彻底失去了地位。不过这个弟弟长大之后对王东阳出奇地好，并没有因为同父异母就心生嫌隙，每次他妈妈给他买了什么好吃的，都会主动给王东阳预留一份，买衣服也只买大一号的，买回来留着给王东阳穿。正因为有了他弟弟的庇护，王东阳才没有被这个家庭给踢出去。原本王东阳的爸爸并没有打算让他来上大学，还是他弟弟在他妈面前苦苦求了几天，他家里才勉强同意。”

“知道了他家里的真实状况之后，我是真心想帮他，”高明继续说道，“趁着下课的功夫，我和另外几个室友在校外找了几家餐馆，还有网吧、培训机构什么的，有挺多地方都招人，就把他拉过去面试。但是几家店老板看他沉默寡言，神情举止又木讷，都没要他。他也是不争气，我们这是在帮他的忙，他倒好，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好像我们帮他忙就天经地义似的。后面得知没一家店肯要他，又沮丧个脸，像个没了气的皮球。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自己在外面找了个给炸鸡店送外卖的活，一千多一个月，生活费基本上有了着落。但问题是每天早上要十点钟过去，一直做到下午两点，然后下午又要四点半就到店里，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店里有辆专门送货的电动车，倒是省了挺多力气。可有一件事情，不光让店老板没有想到，让我们也没有想到，这家伙压根不会骑电动车，他又怕丢了这份工作，在店老板面前夸下了海口。结果第二天送第一单货的时候，就骑着车撞上了一辆大众帕萨特，把车子的前大灯撞碎了一个。车主叫了校卫队来，把他电动车扣了，向他要价三千。他把身上的口袋都掏空了，只掏出来两百块，哭着跟车主说赔不起，车主又拽着他找到炸鸡店的老板。”

“那老板帮他赔了吗？”刘凯问。

“怎么可能！那老板没让他赔电动车就不错了。那电动车前面的挡板也碎了一大块，灯都不亮了。老板当天就把他辞退了，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凑钱修那辆大众。可是他哪有钱啊，除了他自己攒的那五百，还有我给他的那一千块，这一千五也就只够一半的钱。”

“那他在大学就没有什么朋友吗，他的爸妈也不管他吗？”李小军问。

“说实话，除了我们，他在这个学校就没有认识的人。我们倒是凑了一笔钱，打算帮他还上。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小子为了凑钱，居然跑到东门外的工地区偷别人的钢筋出来卖，被当场抓了个正着。三个工人把他扭送进了校卫队，校卫队念在他是初犯，也没造成什么损失，加上他还是学生，警告了他几句，就把他放了。但是学校却不会轻易放过他，在一次全校新生代表参加的会议上，他被作为典型被全校通报，并记了他大过一次。这样一来，原本打算给他申请的助学贷款也办不下来了。”

“没钱交学费，加上品德败坏。他在学校铁定是待不长。”高明叹了口气，说道，“校庆节前的一天晚上，我听见他弟给他打来电话，他弟说正在动员家里给他凑钱，让他不要担心。但是之后连续三天，他爸都给他打来电话，语气颇为激烈，大概意思就是让他不要读了，马上收拾东西回家。王东阳在家里的威逼下，沉默多年的小宇宙终于爆了，就在寝室里，歇斯底里地和他爸对吼起来。他用的手机还是老款诺基亚，即使不放外音我们也能听到对面的声音，加上他爸说话声音本来就大，所以那天他们的聊天内容被我们听了个大概：